没有耽搁许久,阿碧就又匆忙赶回来了,面有难色,迟疑又惶恐地回道:“老太爷说,让姑娘您彻底想明白了,再去见他……他,他没有那么多闲暇功夫……”
打发你。
最后三个字,阿碧没敢直言回复。
饶是如此,撒娇闹过一场之后,非但没有像往常一样得到宽慰和恩赐,却反而落得姚知礼这番劝诫敲打,阿碧很担心潘玉儿会怒极攻心,立刻炸毛。
然而潘玉儿并没有如阿碧预料的那样勃然大怒,而是登即站起身子,抿了鬓发,整了裙衫,冷然道:“那就走吧。”
说罢,也不等阿碧上前伺候,径直朝房门外走去。
阿碧怔然呆立,直到潘玉儿快走到房门口时,她才蓦地明白过来,潘玉儿这次是彻底想明白了,所以没有犹豫,直接去寻了姚知礼摊牌,慌忙抬步跟上。
外书房里,姚知礼正在一面回想那日在杨府师兄杨临那幅被毁的画作,一面细细地画着,本以为成竹在胸,可谁知落笔之后却总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一边回想琢磨,一边细细描画,在一连画废数张纸之后,潘玉儿出乎意料地款款而至。
姚知礼颇为意外地看着潘玉儿宛如变了个人似的,浑身充满着一种突如其来的高冷和矜贵,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搁笔问道:“玉儿来了……可是彻底想明白了?”
潘玉儿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直接提出要求:“我有些特别重要的话要和外祖父说,还请外祖父让他们都回避下去,免得泄了风声,惹了不必要的后患。”
一听潘玉儿说这话,外书房里伺候的丫鬟小厮顿时都心底一紧,急忙看向姚知礼请示。
第二百四十二章 角力
做下人的,如果不是有特别的企图或是野心,谁都不愿意获知主家过多的秘密,尤其还是当着主家的面儿。
因为知道的越多,有时候就意味着越发地危险。
姚知礼本不觉得潘玉儿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然而也很体贴下人们的一片惶恐,更得意于他们的服教懂事,于是十分大度地挥挥手,放了一干忐忑不安的下人出去。
阿碧见状,也悄悄地随之退了出去,直到合上门,她才轻轻地吐了口气,那颗悬起的心,这会儿总算是暂且安放下来了。
身为被姚知礼亲自挑中并且派遣到潘玉儿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要同时应付两个人,而且这两人最近还日渐相背行远,处于中间的她倍感为难和压力,又别无他法可以彻底躲开,只能是尽力躲避两人矛盾冲突的暴风眼,以图保全自己。
这样想着,阿碧又往庭院里退了几步,眼观鼻鼻观心,任八面来风我自岿然不动,直接将自己站成个木桩子。
书房里,潘玉儿不疾不徐,施施然端坐在太师椅上,几乎算是毫不客气地以平辈之礼直接询问姚知礼:“不知道外祖父是希望我成为一个宠妃,将来想到被您逼迫入宫就心里不自在,忍不住想要做点什么呢,还是希望我继续做您的智囊军师,就如以往一样助您,助姚家再上一层,甚至是位极人臣呢?”
既然前世萧稷能一举功成,做了大梁实际上的掌舵者,那今世有了她的相助,萧稷只会做得更快更好,说不定能早早地洗去逆贼余孽的罪名,光明正大地荣登大宝呢!
到时候,只要她一句话,哪怕不能保证姚家在权力上做不到位极人臣,至少在名声上肯定是隆盛之极,无人可与之比肩的!
潘玉儿对此极有信心。
然而姚知礼却不这样认为,他定定地看了潘玉儿好一会儿,突然放声大笑,语气好笑又轻蔑:“你以为老夫是三岁小儿吗?就凭借你这三言两语的一番胡话,就能轻易入縠,听你摆弄了?”
说罢,姚知礼语气一变,身上日常浓浓的书卷儒雅气质顿时全消,整个人充满着一股不怒自威的肃杀威压,寒声道:“你以为,出两次主意,恰好用到了正肯上,自己就是诸葛在世,神仙难敌了?”
枉他以前还认为潘玉儿是个聪慧的,还想着她若是进了宫,定然可以在姚家的帮扶之下,如鱼得水,步步高升,将来好带契姚家呢,原来竟是个大愚若智、好高骛远的吗?
“而且,你这话的意思,是打算食言而肥吗?”姚知礼挑眉,语气更是冷了一分。
书房里的气压似乎也因此而更加低沉了些,沉闷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已经答应他的事情,却偏偏还妄想作废,甚至还以此来威胁他,潘玉儿此举不仅高看了她自己,还小瞧了他!
他堂堂国子监祭酒,连任多年,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又岂是潘玉儿一个仰他鼻息的小丫头能摆布得了的?
哼!
第二百四十三章 秘密
潘玉儿也不理会姚知礼的气恼和轻蔑,只跟他说了一句话:“眼下就有一桩能够验证我是不是真的有本事的事情,你若是信不过我,就尽管去试一试,再来做决定也不迟。”
竟是连“外祖父”都不叫了,直接称呼“你我”,可见是没了外人,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潘玉儿镇定冷冽的模样,让姚知礼心里不由地一动,没了先前的坚定不移。
倒不是他改变主意,不想把潘玉儿送到宫里去博取富贵权势了,而是想要借机试一试潘玉儿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厉害,也好为了将来做出更稳妥的安排来。
当然了,这其中也有被一个晚辈轻视的怒火,想要一较长短——若是潘玉儿判断错了,到时候他再以长辈的身份找回场子也不晚,恩威并济,任谁也挑不出他的理儿来,届时潘玉儿就只能乖乖地入宫,替他,替姚家谋取前程了!
屈居师兄杨临之下多年,尤其是隆庆帝登基,杨家成了皇后娘家之后,姚知礼早就养成了能屈能伸的性子。
迟疑半晌,姚知礼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姑且再信你一回吧。”
话虽如此,语气却极为随意,神情轻蔑又无奈,就像是面对着一个不听话只会胡搅蛮缠的晚辈,不得不如此一番安抚她一般。
说罢,脸色又是一变,整个人都冷肃起来,寒声道:“不过,这可是最后一次了!”
下一次,他可不会再纵由潘玉儿如此出尔反尔地任性胡闹了。
潘玉儿明白姚知礼话里的威胁,却浑然不在意,依仗先知,倚靠十数年后宫厮杀和摄政太后的经验,还愁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国子监祭酒吗?
哼,不过是一个心比天高,但却又急功近利、武断寡谋的迂腐书生罢了,根本就不足为虑!
潘玉儿自觉一切又回到了她的掌控之中,将自己的验证之法告诉姚知礼。
原本一脸浑不在意的姚知礼,脸色越来越凝肃。
书房里,就连空气似乎都凝滞了起来。
幽深的小巷里,最里间的一方小院中,卧室的蜡烛蓦地被点燃,一豆烛光在寒夜里摇曳,划破了沉沉的夜色。
萧稷身披外衣,坐在床边,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低声问道:“查的不错?那批货物确实要在明日傍晚运抵大通口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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