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马车一路驶离了十安巷,严嬷嬷面上笑意收敛,正色道:“有件要紧的事情,我要提醒你。”
说罢,却并没有说是什么事情,而是看了看一旁坐着的采薇。
冯淑嘉会意,道:“有什么话嬷嬷只管直说。”
不论是采薇,还是驾车的车夫,都是极为忠心之人,不必防备。
严嬷嬷见状便低声道:“圣上待汾阳王只怕是忌惮颇深。”
功高震主,历来是为人臣子的大忌,即便是严嬷嬷不说,冯淑嘉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严嬷嬷既然特地提醒她了,可见不是泛泛而论,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冯淑嘉神情一肃,坐直了身子,却没有急忙开口贸然打听,而握紧双拳,看向严嬷嬷,耐心地等着她的解释教导。
对于冯淑嘉聪慧和沉稳,严嬷嬷很是赞赏,便不再忧虑,放心地将事情一一交代清楚:“这头一件事,便是和你家有关。
“去年深秋西凉贼人侵扰边关,圣上得到急报,既没有像往常一样召了汾阳王这位天下兵马大元帅去策对,也没有召兵部尚书去问话,而是直接召了令尊武安侯入宫接受旨意,平定边关。
“不仅如此,与此同时,圣上还分了裁云坊内务府的生意给芙蓉裳,你道是为了什么?不过是制衡之术,谨防一家做大,再难钳制。”
一家做大的当然不仅是生意,还是权势。
冯淑嘉愕然,分走裁云坊与内务府一半的生意这事情她很清楚,原本就是她一力策划的,但是隆庆帝见了西凉人寇边的折子,不召令汾阳王,甚至连其门生兵部尚书安远志都不召问,这事儿她却不知道。
能如此行事,可见如今隆庆帝对汾阳王猜忌颇深,连边关祸事都谨防着汾阳王插手。
莫不是,隆庆帝已经知道了当初对战西凉时,汾阳王态度暧昧,忠奸不明?
冯淑嘉双手紧握,心如擂鼓,期待雀跃。
如果隆庆帝能够察知汾阳王的狼子野心,主动出手收拾汾阳王,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第二桩,便是中军都督府的都督,听闻圣上最近有意换人。备选的人选,都和汾阳王没有一丝关系。”严嬷嬷继续道。
冯淑嘉凛然。
汾阳王如今是天下兵马元帅,总领着五军都督府之职,拱卫京师,这是隆庆帝对他的信任,将身家性命悉数交托给他。
可现在隆庆帝却重新在五军都督府安插自己的人手……
这真是个好消息!
第二百九十九章 喜事连连
冯淑嘉心中激动,喜不难禁,喃喃道:“所以,今日在荔山上,嬷嬷才没有阻止我与贞慧郡主一派争夺输赢吗?”
既然圣意已动,那她就不必再事事都避让着贞慧郡主了。
严嬷嬷点点头,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实在是那贞慧郡主欺人太甚,这口气让人难以下咽。”
若是冯淑嘉真的不如贞慧郡主也就罢了,偏偏不论是才学还是仪度,她都远胜贞慧郡主,何必要因为身份之事,受她一次又一次的欺负!
原先是担心开罪了汾阳王,最终会吃大苦头,所以她才劝阻冯淑嘉和贞慧郡主硬碰硬,既然如今汾阳王已经成了圣心难容之物,而冯异则是隆庆帝预备抬举起来和汾阳王相抗衡的阻力,那冯淑嘉当然没必要再一味委曲求全。
眼下,闺阁女儿之间的吵吵闹闹,都不过是小事,只怕汾阳王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在意,不论是非曲直,一意维护贞慧郡主。毕竟,以后有他头疼的地方还多着呢!
冯淑嘉听严嬷嬷如此说,心里暖慰极了,是因为心疼她,所以才会纵容她呢!
“多谢嬷嬷!”冯淑嘉挽住严嬷嬷的胳膊,笑眯眯地说道,“也多谢公主殿下。”
事关圣意,严嬷嬷一个嬷嬷而已,就是在寿阳公主面前再得脸,也不敢这么毫无保留地告诉她,显然是提前征得了寿阳公主的同意。
而寿阳公主的意思,多半也是隆庆帝心里真正的想法。
冯淑嘉这么一想,心里愈发地激动起来。
严嬷嬷一向板正的脸上此时也现出一抹笑来,伸手摸了摸冯淑嘉的丫髻,笑道:“这样的可人儿,谁都不舍得你受苦。”
如今相处得越久,严嬷嬷言语间越是多了一份对晚辈的疼爱,摸头这种宠溺的小动作,如今做起来也是十分地自然流畅。
这样的温暖和安稳,让冯淑嘉由心发出咯咯的笑来。
果然,不过三五日的工夫,中军都督府的都督就换人了。
冯淑嘉得到消息时,只觉得整个人如同饮了琼浆玉露一般,通体舒泰极了。
当初平定叛乱之后,隆庆帝为了表现他对汾阳王的嘉奖和爱护之意,不仅授予其异姓王爵,还让他做了天下兵马大元帅,兼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总摄天下兵马之事,拱卫皇室京师。
虽然到如今大都督不过是一名誉虚职,并无多少实权,然而汾阳王却凭借着这一虚职,将自己的心腹推荐到各都督府的要职上,其中之一便是中军都督府前任都督。
隆庆帝如今既然动了其中一个,那就还会有下一个。
汾阳王对于五军都督府的掌控,便会越来越艰难。
而小巷深处,萧稷私下里一向清冷的脸上,此时也露出一丝松快的笑来,道:“总算是将人给送上去了,也不枉费这几年来的辛苦安排。”
柳元笑道:“正是呢!说起来,此事能成得这么快,还要感谢荔山居士的私下相助。”
萧稷点点头,笑道:“居士辛苦了,大家也都辛苦了。可见这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在此之前,谁能够料想得到,咱们能够这么顺利地把汾阳王的人扯下来,在中军都督府都督一职上安插自己的人?”
柳元知道这是要他去给大家嘉奖鼓劲的意思,笑着应了。
喜事一桩连着一桩,五月榴花绽放时,曹彬终于同意了冯淑嘉的提议,表面上答应做汾阳王在内阁的内应,实则暗地里搜集其意图窃国的证据。
对于曹彬这样持身守正的传统士人而言,“为国尽忠,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信念早就深入骨髓,如非情势所迫无可奈何,轻易是不会动摇自己的坚守的。
前世汾阳王拿曹老夫人威逼利诱,曹彬作为一个大孝子,无奈只能屈服;今世内有冯淑嘉从中帮衬,曹老夫人的病情日渐稳定,外有萧稷应对汾阳王的手段,曹彬不必再受汾阳王的钳制,才能够在面对汾阳王的步步紧逼时,答应如此行事,阳奉阴违。
冯淑嘉得到消息之后,特地去郑重地谢过了萧稷。
要是没有萧稷在外围的帮衬,此事单凭她一人之力,能不能成的尚且两说,还极容易打草惊蛇,惹得汾阳王怀疑。
萧稷眉目温润,声音清朗,问题却很尖锐:“恕在下冒昧,曹大人和武安侯府素无来往,不过是为了代令弟向曹大人道歉,冯姑娘有必要如此费尽心力,和汾阳王一较高下吗?”
这在外人看来,无异于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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