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夫人骂身后过来的婆子道:“你个没眼力劲儿的,让你去寻老爷过来帮忙,去了这半天,老爷没寻来,你倒是做什么吃的。”
那婆子怯懦地靠过来,小声回道:“倒是寻到老爷了,只是他被杨总旗的人扣着,所以不能过来了。”
罗夫人大惊,忙问道:“老爷现在怎么样了?”
一面问着,一阵风地跑去县衙。
几位太太面面相觑,最终过来给刘娟道恼,劝道:“夫人金玉一般的人儿,莫与那糙汉子一般见识。”
刘娟也觉无趣,懒懒虚应几句,众人便陆续告辞而去。
小丫头上前对刘娟说道:“咱们家的人都在呢,只是前两日来的那两个人被带走了。”
刘娟对丘如意抱怨道:“这算什么事啊!”
丘如意苦笑:“咱们两个真真是无妄之灾。罢了,让她们收拾去吧,你到我这儿来,昨天我表嫂送了点新茶过来,正好一同喝碗去去火吧。”
到了夜间,罗华夫妻亲自去给刘娟赔罪,又说了许多的话,好半天才走。
第二日,刘娟一字不漏地说给丘如意听。
“罗县令这两年也确实憋屈的很。这边年年和北荻打锯战,百姓或伤亡或变成流民,渐渐的人烟稀少起来,到如今军户及贱民倒占了大半。北军不仅管着军户,竟连发配过来归县府管的贱民也一并管辖,说是让那些贱民们修筑边防,一言不合,就说妨碍边防,要以军法处置,罗县令不敢多言,有苦说不出。”
刘娟既然在自己面前明说此事,丘如意便知她对此事的态度了,也就放了心。
“本朝军政是分开的,北军既然将手伸长了,想来罗大人也不会真就默默受着吧,总会写折子往上递的,他又不是没有门路。两年仍如此,怕也是有原因的。咱们贸然插手反倒不妥。”
刘娟闻言,不由笑道:“罗县令倒说了,北军一手遮天,他哪里敢有动静。就如昨天那个杨怀青,本是被发配充军的罪臣之子,不也当上了总旗?这北军总是这样无视法规制度的,他若是真有所动作,怕项上人头早就不在了。”
丘如意笑道:“既然如此,你上折子参了这杨怀青和北军,岂不是也会有危险?这可得好好谋划一番才好。”
刘娟闻言大笑道:“你少来套我话。我明说了,我不是朝廷命官,没那职责,也没那能耐管这官司。况且你乃北军总督的亲外孙媳妇,手下也有几个身手厉害的,我若真有所行动,只怕小命都交待在你这里了。”
“放心,才不会呢,我还受着委屈呢,什么亲外孙媳妇,还不是吃那总旗的气。我昨日倒真想写信给北平侯府呢。”丘如意忿忿道,复又正色说道:“不过,这里面的是是非非,谁又知道呢,我们初来乍到的,哪里看得清楚。就说那杨怀青是个不将人放在眼中的可人厌的,可在昨天那几个舞姬眼中,分明是天神驾临来拯救她们一般。可见不能偏听偏信罗县令一家之言。”
刘娟点头不语。
她临出京时,她父母倒着意叮嘱了她一番,道她乃是后宅妇人,只管过自己的日子,朝堂之事,休要插手过问。
她深以为然。她没那翻云覆雨的手段,也没有非要凌驾众人头上的雄心壮志,从前借了刘家的势,也曾耀武扬威过,年纪渐长后,便觉得浅薄至极。
刘氏平定天下有功,又有太后撑腰,享受些荣华富贵也就罢了,不想这些年事事要压安氏一头,这天下说到底还是安氏的天下,皇上也是太后嫡嫡亲的儿子,到最后,刘氏能得什么好?
连她父母也道叔祖父一家的心思有些大了,恐是祸非福。
就她的冷眼旁观,刘氏手中虽有兵力,可安氏一族如今也掌着天下一半的兵权,宗室子弟有才干的亦不少,皇上虽不太理政,却也是个天资聪颖的,太后自然也向着自己的儿子,故安氏还没真败落到皇权能旁落他人之手的地步。
她都能看透的,叔祖父一家却反身在迷局了。
罢了,两家就这么胶合着吧,皇上是个厚道,也颇为亲近外家,当日刘安两家重重联姻,想来便是打定主意要帮着刘氏平安抽身出来的。
北军乃是安氏手中一支强军,虽然二堂伯也特意嘱咐她在这里能做点事,她却不敢轻举妄动,深恐一朝不慎,打乱现在的平衡格局。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既如此,越发不肯做那跳梁小丑了。
刘娟笑道:“你只管把心放到肚里,我平日虽也常欺压百姓,却也不是不知好歹的,边关关乎大楚安危,我一个妇道人家才不会多嘴呢,咱们都看一段时日再说吧。”
丘如意笑笑,脸上却有抑郁恍惚之色。
第二二一章 对错难分
刘娟也发觉了,打量了丘如意一眼,疑道:“我这边你只管放心,不会在当下给北平侯捅刀子的,你还郁郁个什么劲?若说是为了昨天受委屈的事,可我知你一向不是个小气的,为何突然如此的黯然伤神?”
丘如意看着刘娟,苦笑道:“我从前曾做过一件自认为很侠义的事情,可是今天却恍然发现,只怕是好心办了坏事。”
刘娟闻言,笑道:“到底是何侠义的之事,不如说来听听,也好帮你分析一下。”
“陈年往事罢了,再提也过枉然,还是不说了。”丘如意叹道。
这件往事,也确实无法对刘娟启齿。
这事说到底还是刘氏先造下的孽,丘如意不好守着刘娟指责,而丘氏在此事上的处理,也不光彩,丘如意更不愿自暴家丑。
再则当年之事,多多少少也牵连着安世焕,越发不能对刘娟说了。
丘如意也只能自己在心里懊悔。
原来,丘如意在昨日的舞姬里又似发现一个熟脸儿,只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地,她虽心里疑惑,倒也没时间细想。
直到夜里,她才有时间思考,却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便带着问题睡去。
忽夜半醒来,她才赫然想起来:那名舞姬不是别个,竟是当年她帮着安世承赎买出来的方家大小姐方芸,而之前觉得面熟的妇人,竟是方芸之母——曾经高贵文雅的方夫人。
她直惊出一身的汗来。
她那时帮着出钱出力的的,想的是能挽回一些丘氏名声,还能救两名小姐于水火之中,虽千金散尽,也是情意的。
原想帮着方芸姐妹来到父母身边,也好一家子团聚,还能受其父母庇护。
如今看来,她的父母竟是自身难保,而方芸千里而来,不过是从一个火炕跳进另一个火炕里,而且真真算起来,说不得现在这个火炕还不如前一个呢。
当年只觉得她一个千金小姐落入风尘,迎来送往,供人取乐,便在心里极尽惋惜于她。
而如今,她似乎仍摆脱不了供人取乐,同时还要身负苦役,生活似乎比从前还要不堪。
或许当年真做错了事,丘如意越发惆怅起来。
刘娟见丘如意如锯了嘴的葫芦似的,竟是一字也不肯吐露,也知自己与她尚未好到亲密无间到彼此无秘密的程度,便也只好作罢,由着丘如意自己在那里长吁短叹的,好似思春的少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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