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冯唯连忙低头上前,颇为谦恭的双手去合那奏疏,而只那短短一瞬,他也看到了上面的御笔批复,不由心下一震,却是不敢有丝毫表露在脸上,只小心翼翼地接过,随即退了下去。
随着皇帝朱批的下发,三法司自然不敢耽搁,当即接过命令,当看到皇帝的批复时,众人既是惊,却又并不意外。
惊得是,皇帝竟因太上老君寿辰将至,且长孙妃腹中皇孙将要出生,不宜以杀戮冲撞而免了其死罪,可这死罪虽免,活罪却难逃,从前的堂堂兵部尚书,如今却是成为了阶下囚,要在大理寺的大牢中圈禁一辈子。
这与死,几乎是无异了。
且通敌叛国之罪,自古都会牵连甚广,更何况如今崔家一事已经激起了民愤,自然不得不了了之,因而在皇帝的批复下,崔家的直系之人皆要发配辽远,无皇帝召令不得入关。
人都说,辽远位处边陲,远在京城千里之外的地方,是大兴最为苦寒之地,传闻那里自春初到四月中旬,大风如雷鸣电闪,五月至七月阴雨接连,八月中旬即下大雪,九月初河水尽冻。雪才到地即成坚冰,一望千里皆茫茫白雪。因而更有人言,那辽远几乎与黄泉无异,只怕一去,再回便是渺茫至极了。
崔家人这一去,只怕也是有去无返了。
当皇帝的一纸圣命下来,便有大理寺的人前往崔府缉拿罪人。
这一次,包围崔府的官兵不再只是请走一人那般简单,一到府门前便一涌而入,在仆从丫头们惊慌失措的哭喊中,手持兵器的官兵们毫不留情地逢人便抓。
直至到了崔知琰所在的院中,在崔知琰刚闻声走出来时,便被人锁住,骤然的一切让崔知琰颇为惊震,随即化为愤怒,几乎是咆哮出声道:“你们要做什么?”
见崔知琰有心反抗,来人也不急,只唇角勾起,冷笑出声道:“崔家通敌叛国,陛下已经下了命令,将崔家上下发配辽远,不得召令,永不得入关。难不成,陛下的命令你也准备违抗?”
话音落下,原本还挣扎的崔知琰脸色一变,双肩渐渐颓然下来,而就在此时,崔知晚看到了这一幕,脑中轰然间,只想到了一人。
那便是昌平大长公主。
如今安平郡主怀着哥哥的孩子,即将临盆,大长公主仁善,自不会袖手旁观。
想到此,崔知晚几乎是转身便要朝外跑,而就在此时,她却是正好撞见了赶来的官兵,竟是反被人抓了起来。
“阿晚——”
当崔知琰恰好看到,当即怒然出声,却见来人转而看过去,一看到不远处的少女,便约莫明白过来。
“放开,我自己会走。”
少女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只是冷冷看着抓住自己的人,丝毫没有小女儿家的柔弱与无措。
“想必这位,便是从前尚书大人千金罢。”
看到眼前那人的衣着,崔知晚约莫知道是大理寺的人,却是并未理会,仿佛未听见一般。
那人见此却也不生怒,只是淡然出声道:“既然如此,那也请崔姑娘与我们走一趟吧。”
说着,那人还可惜般啧啧道:“只可惜这般娇弱的女儿家,去了辽远,也不知会如何了。”
“放开我妹妹!”
听到崔知琰的愤怒,那人仿佛未觉般,而此时身旁却是有一人走近小声提醒道:“这崔家的小女与陈郡谢家定了亲,怕是——”
“定了亲没入门,便不算是谢家人!”
听得此话,那人当即冷然扬声,随即转而看了眼崔知晚道:“更何况,如今崔家是叛国的国贼,人家谢家是何等门第?怎会与这样的人家结亲,只怕这会子只想着该如何退亲才是。”
此话一出,崔知晚脸色一白,只觉得周身都渐渐变凉了。怔愣间,只觉得此刻心如刀绞般的疼痛,让她无法出声。
她还记得那一句“等我回来。”
可如今,她只怕是真的快等不下去了。
“都给我带走!”
冷漠而嘲讽的声音高声扬起,犹如一颗沉石一般,绑着崔知晚的心,一同坠入了幽深而暗的水底。
第三百九十七章 相救
“还不将人给我带走?”
只见那人似笑非笑间,唇角渐渐冷凛。
听得此声,其身后带刀的官兵当即上前欲将眼前的少女强拽下去。
挣扎之间,少女抵死抗拒的声音与官兵蛮横的拉拽声渐起,惊得一旁的崔知琰当即倾身怒吼道:“放开我妹妹!”
就在那领兵之人嘲讽之时,耳畔陡然响起一个清朗如月,却透着高山之巅皑皑白雪般冷凛的声音。
“住手。”
话音落下那一刻,众人不由都顺声看去,却见一灰白衣衫的男子站在院门口处,看起来似乎颇有些舟车劳顿的疲惫,可周身的气势却让人隐隐察觉出其的不凡来。
领兵之人脸色微微一僵,死死盯着那人看了一眼,下一刻,方才的嘲讽与冷漠一扫而空,换之的却是恭敬与客气。
“原来是谢大人。”
只这一句话,在场的众人便皆领悟了来人的身份,京陵之中,朝堂之上,除了一位陈郡谢昀,还能有几位谢大人?
这一刻,原本锁住少女的官兵怔愣之下,不由渐渐松了手,四周一片沉寂,而此刻在这片混乱之中犹如浮萍的少女就那般站在那儿,一双眸子早已潮湿,苍白无力的脸上犹有泪痕。
眼前的模糊就如隔云望人一般,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如今就站在不远处,恍然间,虽然被泪水氤氲成了一个淡淡的人影,也让崔知晚不能抑制自己,只能双手紧握,默然落泪。
得到萧译的急信,谢昀几乎是日夜兼程的往回赶,已是有数日未曾好好的阖眼。
待上了岸,他更是独身一人驱马先行,连皇宫都尚且未入,便一路直奔崔府。
当他看到狼藉一片的崔府时,一颗紧悬着的心便如陡然被人捏住般,俨然有几分窒息的停顿,直到他看到眼前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才不由松下心来,却满是愧疚与后怕。
是他,让她等太久了。
“满大人。”
谢昀深深看了少女一眼,渐渐抑制住心绪,一步一步沉然走了过去。
“浙江与京陵相隔千里,谢大人却是如此早便归来,可见是马不停蹄了。”
听得那人语中的深意,谢昀恍然未觉般不予理会,只不紧不慢道:“身负皇命,便一刻都不敢怠慢。”
那人闻言唇角微微一凛,无声打量了一眼略显仓促却丝毫不狼狈的谢昀道:“既然如此,怎的谢大人一回京不急着向陛下复命,却是到这般地方来。”
谢昀闻言唇意温和,仿佛并非身处这般紧张之境般。
“复命一事,已由韩振韩大人先行,谢昀此来,是为了家事,事急从权,谢昀明日自会上书向陛下陈罪。”
谢昀话语轻缓落下,只见那人眼眸一条,随即玩味道:“家事?不知谢大人此话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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