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又变回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叱咤风云的英明王爷。
只有谢知微转移目光,看向被抬到偏殿停放的澹台梦。
上次草蟒英雄说的突破口,已经自行打开了。
梦梦,不会白死。
经过九州王一番简明扼要的解释,众人才明白,原来九州王一早就和秋重云搭上了关系。九州王考虑到灵脉被废一事至今存疑,猜测或许还有个第三方势力从中作梗,便托秋重云蛰伏宫中,一来可以随时观察动向,二来能避开穆涸的追责。
毕竟秋重云曾经对穆涸生过二心,试图将魔宗据为己有,这一来也算是得了个庇护之所,将功折罪。
她在皇宫里意外吃得开,以不老容颜扮作宫女,与当今圣上相识,一来二去竟然生出情分。她因身份特殊,不愿意招摇,只和圣上暗中来往,并不要名分。圣上从来没见过这等洒脱不羁的女子,越发爱她这作风,几乎成了专宠。六宫妃嫔气的牙痒痒,就是不知道狐狸精是谁。
可好景不长,秋重云接到神秘人的书信,说是已经知道她的身份。若不想泄露出去,就得和他配合。之前为了谨慎行事,秋重云进宫后便不再和九州王联络,她不怕这一层。她如今只怕自己魔宗身份暴露,在皇宫待不下去。
她心惊胆战的等着,而神秘人也没有再做出进一步举动,直到禅宗爆炸当天——神秘人通知她带上秋照水的画像赶往禅宗。
至于九州王为何当日也会出现在禅宗,这里也有秋重云的原因。
秋重云自从和圣上有了私情,便十分担心九州王和圣上敌对,两败俱伤。她一有机会便向圣上旁敲侧击当年的事。
久而久之,圣上也觉出不对了。他总算知道了这些年九州王疏远他的原因,急忙召他父子一同进宫说清楚。偏偏当日九州王在尹苍山那里,一时绊着走不开。九州王对圣上冷淡惯了,还以为是普通政务,便让穆涸自己先去。
此时可以断定,金主另有其人。这便是穆涸告诉谢知微的“眉目”。
谁料此时尹苍山主动发难。他一方面趁着道宗众人落脚禅宗之际,引发了爆炸。并让秋重云赶去指认穆涸。另一方面,他告诉九州王穆涸的血脉不纯,也不由九州王拒绝,便召集朝臣赶往禅宗。
这才发生了爆炸之后那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一帮朝廷的人竟从禅宗的大雄宝殿走出来。
剧变之后,九州王也作出了应对之策。他令无颜假扮自己,假意被尹苍山胁迫软禁。而他本人乔装打扮,在秋重云的帮助下入宫和圣上说明一切,同时暗暗部署势力。
今日跟着尹苍山来禅宗的正是无颜,也是无颜放出消息,秋重云和九州王才赶来通知颜知非等人营救谢知微和澹台梦。
九州王讲完这一切,淡淡道:“尹苍山出其不意,格外强硬。本王审时度势,只得假意配合,只是苦了王儿。”
这一出跌宕起伏,简直可以独立成篇。秋重云那里是宫斗,九州王这里是政斗,居然比草蟒英雄的原著还精彩,随便扯出来都可以展开写十几万字。
谢知微沉默片刻,开口问道:“所以,王爷对我徒弟那些厌弃都是做出来给人看的?你并不在意他的血脉?”
九州王不咸不淡的看了谢知微一眼,移开目光:“其实,当年本王就已知道照水的身份。”
谢知微和众人俱是一愣。
九州王在人前难得流露柔和的表情,可也只是一瞬,随即眼神便黯淡下去:“照水与本王情意渐浓,本王便决定让她随本王回府做王妃,她当时感动得流泪,却于次日留下书信说明一切,从此消失……四年前本王在渡生大师的引荐下,见到王儿,看到当年送给照水的玉牌,这才知道,当年照水已有身孕,她是不想本王为难……”
九州王一字一句,说到最后,嗓音已有些喑哑。
秋重云在一旁擦拭眼角:“姐姐待姐夫真是情深义重。”
九州王闭了闭眼:“这一切本王并未向王儿提及,本王并不在意,只怕他会介意……没想到竟会被人当做把柄,本王只能当着王儿的面烧画像做戏。”
秋重云道:“还好那是我找人临时仿制的,姐姐的原画还保存在魔宗。”
九州王眸中骤冷:“即便如此,尹苍山也必须死。”
他两个一唱一和,周围的人听得十分入迷,也颇为感动。
谢知微也感到喉咙发涩,却不是被九州王的狗血爱情故事打动了,而是他想到了穆涸。一瞬间,仿佛晴光刺透乌云。
这孩子,原来并非一无所有。
冬末残年,风云突变。
圣上病体沉重,退居深宫,已经多日不曾临朝。皇室无后,嫡亲九州王冷眼旁观坐视不管,只与尹苍山往来,专注养生之道。而原本半个顶梁柱的穆涸世子失势,生死未知。一时间政务无人做主,朝堂之上人心动荡,不少已经暗中站到尹苍山的阵营。
另一边,禅宗遭逢火灾,渡生痛失弟子澹台梦。至此尹苍山图穷匕见,锋芒直逼修真界。经禅宗与道宗商议,决定联合其余门派共同应敌。
不过一日之间,局势迫在眉睫。
夜间,谢知微辗转反侧。只要睡着,应该就可以见到穆涸,但万一见不到呢?
加上白天梦梦的死给他的触动,他一直瞪着眼到后半夜,这才迷迷糊糊睡去。
岁寒居前,那片竹林仿佛淋了雨的水墨画,已经成了大片大片的青绿色块,分辨不出原来的线条。金鱼池找不到了,那里只有穆涸一个孑然的身影。
如前几次一样,穆涸一看见他,就嘴角上扬着喊:“师尊。”一面说,一面往谢知微这里来。
他在梦境中的一举一动,都会消耗灵力。谢知微赶紧道:“站着别动。”
谢知微匆匆上前,下意识拉他的手腕,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灵力太弱,梦境越发虚幻,两个人如今连触碰都做不到。
谢知微怔了怔,也顾不上节操什么的了,他不死心的张开双臂试图去抱。两个人如同时空交错一半,彼此穿身而过。
穆涸在他身后慢慢收起笑意,喃喃道:“若弟子此时还有灵力该多好,就可以被师尊……”
谢知微转过身,重新和他面对面:“你等着,为师定会过去给你输送灵力。”
穆涸垂下眼睑,不说话了。
往日谢知微说些鼓舞打气的话,他哪怕装,也会给谢知微装出一副欣喜的样子。谢知微觉得不对:“怎么了?”
穆涸忽然道:“若弟子死了,师尊会难过么?”
谢知微觉得这句话很熟悉,略一回思,便想起来了:“你和澹台姑娘也曾说过这个?”
“她……都告诉师尊了?”
谢知微猛然想起澹台梦叮嘱他的话,不由闭了闭眼,缓缓道:“今日,她死了。”
“是尹苍山么?”
“是,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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