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凝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皇帝下野是震惊中外的大事,但当日大pào架上景山,宫中到处人心惶惶,她皇兄宫门紧闭决定要“玉碎”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也没有站出来的。而后来皇帝已经决定出宫之后,这些老太妃之类,却为了自己的利益,跳出来做螳臂当车之举。
至于瞿欢的什么多方奔走什么泣血跪求,不过就是为了搏最后一点声名的做戏,太妃是她的亲生母亲,所做的事qíng她会心中没数?
瞿凝不问还好,一问一听,就觉得心中烦闷的很,皱起了眉头摆了摆手简直连说话的兴致都不高了。
唐少帅瞟了她一眼,伸手一挥将她搂入自己的怀里,懒洋洋揉了揉她头上的长发,低声细语道:“也无甚值得你心烦的,所幸如今你我离得远,只当看戏就是,反正你方唱罢我登场,本就是世间常态。既能远离那泥泞漩涡,远望旁观,便放宽了心思就好。”
瞿凝嘟了嘟嘴,斜睨了他一眼:“那要是今儿个做出种种蠢事愚行的,在利益面前不择手段的是你的兄弟姐妹,和你也有着脱不开的血缘关联,你也能说的这么轻轻巧巧,轻描淡写?”
她还就不信了,护妹妹跟老母jī似的唐少帅能说出一个“是”来,他要是真看的开,一早就该不管唐钥了吧?
唐少帅被她的反诘给弄的滞了一滞,半响这才轻叹了一口气:“你这么说倒也是了,不过我家中,除你之外,唯一被我视作亲人的也就剩下三妹妹一个人,而她一个小姑娘家家,到底也翻不出什么大làng来,就算她捅破了天,我必也是护得住她的。”
瞿凝不大赞同的摇了摇头。
话题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也就不再迟疑,遂将自己对唐钥的规划对面前人说了。
“三妹妹既然很有音乐才华,那我想着,就应该由着她往这一方面发展。毕竟,能寓兴趣于事业,这本身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而三妹妹有了事qíng做,也就不必纠缠于后宅yīn私,许是也能从以往的梦魇里头挣扎出来,最少……这是我的盼望。”
唐少帅仔细的听她说了,最后叹了一口气:“夫人费心了。”
瞿凝认真的看着他,摇了摇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很多时候很多人做错事qíng用错手段,都是为了利益纠纷。今天我跟孔老先生谈了一谈,我才发觉我忽视了的是品德品行,”她恳切的说道,“我想谨之你或许也会暗自臆想,若是当年你母亲的悲剧不曾发生,三妹妹自始至终是活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里,那你们现在母慈子孝,兄友弟恭一家该有多么和乐。而家庭的破碎让你们各自以一种光速成长,可这成长本身就意味着无法忘却的yīn影和疼痛,所以我才答应了孔先生,依旧准备要行儒家教化……”
唐少帅的面庞渐渐沉静下来。
她难得的说了好大一段话,这次的事qíng,他们之间没有用“谁来做主”糊弄过去,其实他先前答应的慡快,可事qíng却没入了他的心。
现在就不同了。
他也会不由自主的去想,若是父亲没有那么多的小妾,若是母亲现在还活着,那又会是何种不同的画面,何种不一样的幸福场景。
瞿凝偷觑了他一眼,见了他面上有些恍惚的神色,暗自舒了一口气,续道:“孔先生也和我谈了一些他的看法,自明朝以来,到我朝为止,所厉行的孔孟之道,都是由朱熹等人代为注释的。而朱熹讲的最多的,就是存天理,灭人yù等等,而这一些,孔先生并不赞同。在他看来,真正的大儒,必须得做到的就是先人后己,知行合一。而这一点,是由王阳明的心学里衍伸而出的,孔先生花了将近二十年,重新整理了一些儒家的典籍和注释阐述了孔孟之道的表里,我想……这并不是前朝的犬儒主义统治,他的手稿我看过了,应该被定义为新儒家,这一部分的内容,我个人是觉得,对于教化民众,存在着很积极的意义。”
唐少帅凝神听着,最后这才慢慢的点了点头,道:“……稿子你有拿来么?”
瞿凝点了点头。
“我看过之后,若真的可行,就会传令下去发行东北三省,到时候新式学堂之内的必修课,按你所言,加上思想品德和孔孟之道的考试。”
瞿凝终于微微笑了:瞧,这才是真的赞同呢,否则光一句“你说了算”有什么用,他作为掌权者要是心里都不信那一套,那他做起来就没什么gān劲儿也没什么指向xing,现在就不一样了啊。自己心里到底信不信,底下gān事儿的人都是清楚的,她这会儿可才满意了。
“夫人……”唐少帅忽然将她扑倒在chuáng帏之间,厚厚的松软的棉褥子让她的脊背微微的陷入其内,瞿凝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在她面前忽然放大的俊俏的脸庞。
那人已经亲密的顺着她的头脸亲吻下去,话语也像是有些含糊了起来,略带湿润的亲吻一个一个的顺着面颊颊侧一点点的往下游去,肌肤上传来隐约像是过电一般的苏麻。
尽管近在咫尺,他的声音却还是含含糊糊的:“夫人每天想这么多,比为夫还要辛苦的多。您躺着,就让小的来好好伺候您……”
卧槽这是伺候吗?唐少帅有你这么伺候的吗?
一阵一阵苏麻的感觉让她已经下意识的将手握成了拳头,那被密密实实亲吻着的地方简直痒痛的不可思议,他开始只是蜻蜓点水,一路像是小狗似的嗅闻下去,待得将她的衣服脱掉一半就变得认真起来,口手并用,在雪白的从来不见天日的肌肤上吮出一个一个紫红色的痕迹,又麻又痛,瞿凝最后实在忍不住,一把将那个趴在她身上的男人狠狠推了开,结果对方一脸无辜的看过来,简直委屈的跟吃不到骨头的大狗似的,她忍不住扶额:“你知道我辛苦还要我做chuáng上运动?这是伺候吗?这不是bī着我继续劳作吗?”
她虽然怒目圆睁,但拿手捂着胸前还衣衫不整luǒ埕出了大部分玉雪肌肤的模样实在是完全没有威慑力,这种美艳的chuáng笫之间极具诱惑力的姿态,只是让唐少帅隐约的低笑了两声,一手顺着她的腿fèng往上游移,一手抓住她的手不许她遮挡,一边儿挑了挑眉无赖的道:“新儒家不是说不需要存天理灭人yù吗?食色xing也,夫人要是不肯和我活动一二,那这算不算是不肯身体力行?连创始者自己都阳奉yīn违了,那这新儒家还有什么市场?”
“……”卧槽你这种话都说的出来,还要不要脸?
瞿凝简直恨不得一把拍死这一脸笑眯眯的还一副理直气壮表qíng的魂淡,到最后简直是恨不得四十五度角望天:为什么自打来了东北,这厮就完全是换了一个人啊!
***
chuáng帏之间,枕畔之际,两人几乎是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商量的方式定下了东三省日后的思想政策,瞿凝不久就联系了出版社开始刊印孔景梵先生这二十年来整理下来的思想和手稿。
事qíng进行的很顺利。
另外一方面,孔景梵jiāo给他们的那份名单,唐少帅暗中派了手下的人去一个个调查过来,最后圈定了一部分嫌疑最大的,或者是已经证据确凿的。
矿下的qíng况,也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如今他们在暗,对手在明,东三省现如今政斗的节奏,就已经牢牢掌握在了这一对夫妻的手里,而他们现在就在等着那一阵东风,等着不必“不教而诛”的那个理由。
很快的,时间一滑,就到了孙议长要被押送法院判决的前夕。
相较于他们的好整以暇,另外一边的那些人就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唐少帅这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送礼物过去,人家照收不误,但人家转头就把这笔数目不菲的钱投放到军队里去,还对下属说只是XXX商行捐来的资助钱粮,数目一分不差,他们吃个哑巴亏,还得被背后的日本人骂的狗血淋头。
送女人,人家转手就给了自己夫人,那夫人也不是个好惹的,第一次将女人客客气气送回来,第二次索xing叫她签雇佣协议放在家里的外宅做服务员,简直叫人气的半死。
走上层路线,现如今京城一团乱,个个人都在忙着选举大总统的事qíng,没人来搭理他们,或者是要他们先拖延一二,这么一来,那批人就发急了。
不停的送信去日本那边,最后得到的反馈答案,叫他们看完之后,一个个却都傻了眼!
这这这……这能行么?
☆、第103章 罪愆(1)
就在公审前日,瞿凝还在孔景梵先生的院子和他喝茶。
这已经成为了她这些日子以来的习惯---这位老先生用他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告诉了瞿凝,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儒家子弟。行走坐卧皆有风骨,行事没有偏私,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一老一少聊起天来,竟是难得的投缘投契。
瞿凝一面在帮他整理书稿,另外一面也是在聆听一些儒家教诲,不过当她最开始试探xing的说起希望老先生考虑一下回孔家争一下家主和领导地位的时候,却被老先生不动声色的委婉拒绝了。
他的意思很简单,孔家虽是助力,但也是累赘。家族太大,对他来说,一心就已经扑在了编书立传教书育人上头,也没了争权夺利的心思,所以哪怕家族本身有这样那样的弊病,这种那种的问题,他也实在是扛不起这个家族的担子了。
瞿凝柔和劝了他几次,见他说的一片真心,的确是水泼不进的坚决,便也只好作罢,但她心里却觉得,孔家与其是让像孔景豪那样的家伙做接班人,还不如是让这位老先生出来领导呢。
也省的把国学折腾的名誉扫地,徒有其形,却没了风骨。
这一日整理完了一部分的稿件,瞿凝和孔景梵坐在院子里头手谈。
瞿凝并不jīng于棋道,但她在博弈上头有股子韧劲,哪怕是原本大局是一早就该输掉的qíng势,她也在边边角角上头纠缠不休,试图做活,一子一目都不肯轻松丢掉。
孔先生被她的胡搅蛮缠弄的没了法子,最后点数的时候便叹气道:“棋道如人,少夫人的xing子这么硬,也亏得少帅肯包容你。”
瞿凝嘻嘻一笑。
孔先生看了她一眼:“不过过刚易折,有些事qíng上头,太刚qiáng却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知晓对方信奉“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所以他的消息是极灵通的,瞿凝这时候心中一凛,便知他或许若有所指,看了对方一眼,眸光带上了几分询问,显然是在等待他的后文。
孔先生这会儿已经算出来她输了多少目,一边笑嘻嘻报出了双方的差距,一边道:“孙议长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上任之后,倒是很知道和光同尘,利益均沾的道理。或许是因为本来就是商贾上位,这议长也做的跟做买卖似的,手上松的很,苦了的是百姓和国家,但好了的倒是他的人望。”
他这么一说,瞿凝一想到第二天就是公开审理孙议长的事qíng,她心里就明白了几分:“老先生的意思,是他孚有人心,故而明日的审理,怕会有所波折?”
孔先生摇了摇头:“老朽也知道姓孙的做了不少‘好事’,少帅既然将他下了狱,又要求明正典刑叫人去收集证据,那到公审的时候,就必然是证据确凿。不过少帅当日没立即就杀了他,怕也是为了律法的权威xing着想,以法家治国,这本也算是正道。只是若那幕后人偏偏就要反其道而行之……那到时候,少帅的一番好意,怕就要变成坏事了。”
瞿凝豁然明白了过来。
她越想越是不安,最后重重点了点头:“我知道老先生的意思了……我这就先行告辞,回去看看再说。”
孔景梵对她含笑点了点头:“嗯,那你就先回去吧。”
她匆匆抱一抱拳就连蹦带跑的忙忙走了,孔景梵继续低头收他的棋子,老夫人这时候从后头走出来帮他的忙,他们两人的几番对话,自然都瞒不过这位老妻。
老夫人看了一眼孔景梵脸上的风霜,低低叹了一口气:“那少夫人说有法子让你回本家,你真不打算回去了?我就不信,你这心里对本家那些人,就没一口气。”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她多年无出,几年前随孔景梵回本家受了多少刁难多少难堪,连他也被yīn阳怪气的讽刺,这些老夫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当瞿凝说能帮他风风光光的重归本家的时候,老夫人都差一点要奔出去涕泪jiāo加的答应下来了。偏偏男人却坚决的说了不,她心里的那个遗憾,几乎都要满出来了。
孔景梵袖了手,捂住了夫人gān燥脱皮的手:“不着急,咱们再等等。现在是多事之秋,那孔景豪仗着自己是嫡子,非要巴巴的陪在皇帝身边不放,一方面是被他嫡子身份的声名所累,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没有眼光。不过他既然是嫡子,那他怎么样都得支持皇权正统,我们不回去争夺那个名分,却恰恰可以为我的传承寻找一块真正合适的土壤。咱们在东北三十年了……要是这位少夫人和唐少帅真的有足够的心机手段,那我就彻底投效,到时候只要能在这里扎下了足够深的根基,再要回本家去,那想要做点什么就是摧枯拉朽。现在那一对夫妇,也的确还是太年轻了一点,我还不太放心……”他说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眼神有些定定的看着最后还没收掉的纠缠的边角,老人喃喃自语般说道:“连边角之地都不肯轻易放手,这是在告诉我,她对细枝末节都不会忽视?哪怕是寸土也是必争,有这样的决心是好事,可她真有这样的手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