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嬷嬷愣怔一下，似是根本没想到傅文钰突然转了话题。教习嬷嬷在闺阁中的地位还是极高的，毕竟她们和那些公候小姐们是走得最近的，因此对这个小姐的习性品格也是最有发言权的。她们要想毁坏一个小姐的名声，简直是太容易不过了。
“你说什么？”秦嬷嬷反问道。
傅文钰抬头定定望着秦嬷嬷，一双明眸似笑非笑道：“我说，祖母到底答应了秦嬷嬷什么呢？”
此话看起来突兀，却是深得秦嬷嬷的喜欢。她大笑道：“和聪明的小姐打交道就是省心。老奴这辈子也教习过不少闺阁小姐，见过最聪明的只有两个，一个是七小姐你，一个便是当今的太后。”
傅文钰亦是微微笑：“文钰岂敢和当年太后相提并论，只不过秦嬷嬷在家乡的名声实在是太大，文钰稍稍打听便能听到，如今您儿孙满堂，衣食无忧，却愿意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教习文钰和一众姐妹，若非祖母答应了秦嬷嬷极为重要的条件，秦嬷嬷又何必过来受苦呢？”
秦嬷嬷叹道：“我们这些市井小民，又怎么能和你们这些公候小姐们比呢，钱永远是不够花的，自然是赚得越多越好。”
傅文钰摇头：“太后仁慈，之前服侍过太后的宫人，要不就在宫中被好好的供养着，要不——就已经都死了！秦嬷嬷当年既然有机会躲得远远的，想必不到情非得已，也不会再次回到太后的眼皮子的底下了。”
秦嬷嬷点点头：“你能猜出这些，我倒是不诧异的，若非一个极伶俐的，你祖母也不会拉下面子来找我帮忙。只是我却是没有想到，你年纪轻轻，手段却是如此老练，非要拿捏住嬷嬷我的七寸，方才肯跟我交心。”
只听她深深叹口气，回身重新坐到傅文钰对面，说道：“老奴膝下几个儿子，各个都是争气的，可因了是奴籍，一直不能科考。老奴爱子心切，自然是宁死想给儿孙们换条出路来。所以还请七小姐放心，老奴对傅老太太，对七小姐您，都是忠心耿耿的。”
傅文钰默然，大楚脱离奴籍的看条件虽然是异常苛刻，但如果是主人自己愿意，那自然又是非常简单的了。傅文钰思及此禁不住豁然抬头道：“莫非，秦嬷嬷的卖身契，如今竟还在祖母手里吗？”
当年在苏家，在祖母，太后和秦嬷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秦嬷嬷却是很不愿意提起往事的样子，只淡淡点头，又笑道：“我们还是先来说说宫里的事情吧。你四姐姐，如今的傅嫔娘娘，做了件感天动地的事情，想必这件事，七小姐也有所耳闻了吧？”
傅文钰沉默不语。
以她如今微薄的势力，又怎会有耳目在宫中。不过傅文珠的事情，她是再清楚不过了，因为正是她给傅文珠，出了这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主意。
只听秦嬷嬷道：“傅嫔娘娘正怀着孕呢，看到十九皇子落水，竟然是毫不犹豫地下水去救了。听说她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呢，连皇帝都心疼不已，为了让傅嫔安心，直接封为了贵嫔，还赐了一个淑字，七小姐您年纪小，可能对宫里的事情还不太熟悉，这宫里的娘娘们在未生育之前，鲜少有能得到皇帝赐号的。”
秦嬷嬷肯对自己说这些，想必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傅文钰索性不再装傻，只是面色坦然的听着。
秦嬷嬷又道：“然而皇帝不过是做个面子功夫罢了。皇上子嗣众多，其实对十九皇子根本不是太在乎，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想要鼓励其他的妃子，要善待皇家子嗣罢了——毕竟宫中皇嗣危险重重，能像傅嫔娘娘这样做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而真正为此感动的人，却正是太后她老人家。”
傅文钰无论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其实对当朝太后的喜好都不甚清楚。不过傅文珠自然是知道的。她只是教傅文珠挑太后最在乎的皇子的下手。想来这十九皇子，便是太后心尖上的人了。
正文 第一百章 第一课
十九皇子今年不过八九岁，生的很是玲珑可爱，他生母位列妃位，只可惜难产而死。正赶上皇后那阵子身体不适，太后也想要找个人作伴，因此便亲自抱过来抚养。直抚养到五六岁，皇帝生怕累着太后娘娘，方才给十九皇子养在了齐贵妃膝下。
但是无论如何，这十九皇子和太后的感情到底是与众不同的。这一次，傅文珠肯舍命救她，自然是让太后另眼相看的。
秦嬷嬷略顿了顿，道：“十九皇子听说是因为河沿边上结了冰才滑下水的。为此太后很是震怒，严惩了御花园一众奴婢。但是别人不知道，老奴却是知道的，咱们太后娘娘最是心细，也最善于声东击西，结冰可以是下人打扫不当，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踩点浇了冷水，下人们也不能时时看着不是。”
傅文钰眼睛眨了眨，她对太后自然比不上秦嬷嬷了解。可是她却知道声势口碑对一个人的重要性，比如上一世，年太太时时在贵妇圈子里宣扬她的粗鄙，狠毒。一传十，十传百，宫妃和皇上慢慢也都是有所耳闻的，后来她无论做什么，皇帝都会先往不好的方面想。而傅文牡就不同了，她从小盛名在外，又惯会用金银首饰笼络人的，周围洋溢的自然都是她的好话。这样即便她在宫里做错了一两件事情，皇帝也便认为她是无心之失罢了。
是以她特地嘱咐了傅文珠，在做这件事情之前，最先做的事情，便是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来，交予云姨娘，做几场施粥的善事。对外只说为病父祈福求寿。傅青每到冬天都要病上几日，这件事傅府的人都是知道的。
太后因了疑心傅文珠，总会派人去打听打听，可因了傅文珠并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太后也不过是随意查查，是以傅文珠孝顺的名声，便一定会传到太后的耳朵里。
太后无心掺杂皇帝的后宫繁杂之事，她也许并不会将此事说给皇帝听，可是心里面却是一定会对傅文珠更信任几分的。
思及此，傅文钰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真事假不了，假事真不了。四姐姐若是没有野心，自然也没有人有闲心彻查此事，那么四姐姐便可以凭借太后娘娘的这一丝信任和喜爱在宫中立足了。可若是四姐姐越发想要出风头，总会有人花心思找出所有的真相，哪怕是莫须有的真相，那么这般行事，也许反而是害了她。”
彼时彼刻，秦嬷嬷又是赞赏地点了点头道：“七小姐果然看得明白。老奴如今讲这件事的目的，却并非和七小姐探讨这些大道理，七小姐再仔细想一想罢。”
傅文钰疑惑地望了她一眼，细细一思忖，忽然间悚然心惊：“四姐姐，四姐姐她……她竟然把这些告诉了秦嬷嬷？”
傅文钰随即摇头，苦笑道：“可是我糊涂了，傅文珠和秦嬷嬷素不相识，怎么告诉秦嬷嬷这些事情。她和祖母亦是疏离，如此大事，亦不敢和祖母说实话。想来知道这些的人，一定是云姨娘和傅文棋了。”
“可我这些谋划，全是为了她着想，又算得上我们两个共同的秘密，说起来，她不应当出卖我才对。”秦嬷嬷知道，那么代表着傅老太太也是知道的。云姨娘显然是想要在傅老太太面前诋毁傅文钰的形象，虽然她并不知道，傅老太太巴不得傅文钰能更深思远虑一些，听到这些，只有更加赞叹的。可是谁也不想，巴巴的帮了别人，反而被人背后捅一刀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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