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允忙一把将无忧拉在身后,不悦道:“这位老人家,我们是好心来送药,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口出恶语?”
那老乞丐嘲笑道:“我不过是口出恶语,你们却是吃人不吐骨头!若不是你们给官府报信,小柱子会被生生活埋吗?”
尚允正色道:“发现疫情,报告官府难道不应该吗?万一疫情爆发,更多的人被无辜牵连,到时候谁能负责?!”
尚允说得在理,老乞丐满是气愤,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有!”尚允略微放低了声音:“小柱子的死,我们也很难过,要不然也不会大老远从城里跑出来寻你们!”
说话时,尚允一直攥着无忧的手腕,他手劲略大,仿佛有些激动。
无忧看着脚尖,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感动。
那老乞丐无话哭说,“哼”了一声,慢慢走开。
无忧看向四周围着的人,哽咽道:“我真的不知道官府会赶走大家,还……埋了小柱子。你们恨我怨我,我也无话可说,不过你们把这些药留下。熬出的药早晚一碗内服,剩下的药渣也别扔掉,晾凉了涂在生疮的地方!”
说着,她将药包放在地上,起身时,眼眶泛红:“还有,你们知不知道小柱子被埋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
尚允一愣,微微侧身看向无忧。只见她紧抿着嘴唇,眼睛里泪光涟涟,那神情无比真挚又无比单纯。
其实生老病死人之常态,对于这些乞丐来说,更是轻贱。若换了其他人,尚允也许会觉得她是惺惺作态,故作慈悲。可是对于无忧来说,她虽然落没了,但还未经历尘世污浊,言行举止都出于善良本性,所以即便此时此刻提出的要求有些看似矫情,但也让人怜惜。
尚允轻叹了一声,握着无忧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许是她的诚挚令人动容,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轻声道:“小柱子就埋在城门西边的乱草岗里。”
无忧行礼示谢,红着眼眶说道:“这些药够用三天。三天过后,我还会再来送的”。
正文 第80章 两声叹息
西城门外,烂泥塘里长着快要一人高的蒿草。夏季里蒿草倒是不黄,可直簌簌的,人走在里面,忍不住生出一丝阴寒胆怯。
此时快近傍晚,日头偏西垂着,将无忧与尚允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与蒿草一起东摇西晃。
无忧苍茫四顾,缕缕的头发飘来荡去,蒿草中哪里看得见坟包。
尚允叹气道:“许是就地埋了,也没有什么坟茔。要不咱们在这儿行个礼,明儿再来烧些香火纸钱,小柱子泉下有知,定然能知道的”。
无忧皱眉站着,她心有不甘,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整了整衣服,对着蒿草丛抖声道:“小柱子,我是无忧!我一直想救你,却不知竟然害了你。你就算是恨我怨我,我也无话可说!”
尚允一听,眉头立时皱了起来,他大声说道:“小柱子,无忧一心一意只想救你。她今天找了大半个城西就是为了来看看你!无忧没错,若恨若怨,你就去寻官家吧。不过你这辈子活得凄苦,还是放下怨愤,早日转世投胎,找个好人家吧!”
无忧愣愣看着尚允,他在太学读书,应该是名副其实的儒生。夫子曾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他也是必定不信鬼神的。可见这番话字句句都是说给自己,想让自己宽慰的。
无忧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感激,她低下头,幽幽开口:“小柱子,我想做我父亲那样的好医生,可惜我救不了你!不过你放心,以后每年忌日,我都会给你上坟,我要让你知道我纪无忧再不会慢待任何一条性命!”
此时,突然刮过一阵风,吹的蒿草刷刷作响。
无忧吓了一跳,尚允却微笑道:“小柱子都听见了!无忧,你不必再自责,小柱子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了”。
……
回城的时候,无忧依旧兴致阑珊。
尚允虽不是个口拙的人,但也不太会安慰别人,尤其还是个正在悲切之中的女子。他一路不时看着无忧,处处周到细致。可无忧并没有释然,情绪低落又带着悲切。
进城门时,尚允说道:“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咱们吃个饭再回去吧?”
无忧摇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得回去了,出门一天,母亲会担心的”。
尚允点点头:“也好,那我送你”。
无忧依旧摇头:“不必麻烦了。我能回去,又不是看不见……”
说到这儿,她突然顿住。眼前浮现出尚君穿着素色衣服,方巾裹面,只露着一双灰眸的样子。
她上午就那么跑了,还说了狠话,尚君定然也不好受。可是谁让她骗自己的?!无忧咬了咬牙,努力压下心中的郁郁惦念。无论什么原因,他都不该把自己当傻子一样任意欺骗!尤其是他昨晚送她回家时,一路上竟然还有说有笑,那毫无怜悯的冷漠让无忧忍不住打了个机灵。
尚君是个狡猾又可怕的人。也许他们本就不该成为朋友!
正想着,尚允的声音响起:“无忧,你又走神了”。
无忧循声转过头,大大的眸子里满是迷惑:“你说什么了?”
尚允尴尬笑了笑,低头道:“你……是在想别人吧?”
无忧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既没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倒是让尚允变了颜色,那双黑眸子中的神采一下子消失了几分,他转头看向无忧,心里也是轻轻一叹。
正文 第81章 只靠自己
无忧低着头拖着步子回到李宅。
还未进院子,就听见舅母高声的欢笑:“早就想给我义儿做身新衣服,特特去布缎庄买了这匹柔缎子面的布,给义儿做身秋日袍子正好!”
无忧虽然奇怪向来扣门的舅母怎么会如此大方,但也实在没心情去猜测。她行了个礼,道了声:“舅母,表哥”,便向自己的小厢房走去。
舅母一反常态,拉住无忧呵呵笑道:“你瞧瞧这料子怎么样?可是从京城运来的呢”。
无忧扫了一眼:“我不懂布料,只要您跟表哥喜欢就行”。
“当然喜欢了!”舅母生出五个指头:“二十文呢!”
无忧点点头,只觉得舅母今天真是奇怪极了。
正想着,舅母啧啧道:“要说能买这布还多亏了你呢”。
“我?!”无忧奇怪。
舅母一双吊梢眼笑眯眯看着她,虽然笑着,可眼眸怎么看都不怀好意:“当然了!若不是你通知我们城西起了时疫,我们怎么可能去报官,官府又怎么会赏了一贯钱呢!”
“什么?!”无忧愣住,眼睛瞪得大大的:“官府给了五十贯钱?”
舅母故意似的,掂着手中的缎布,阴阳怪气道:“无忧啊,你总穿得不男不女的往外遛,我看在眼里,虽觉得有伤风化,可毕竟你不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做舅母的不好指摘。不过,现在看来,你整日不着家也不是毫无用处嘛,至少还能找到几个乞丐,发一笔小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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