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一对比,这次红星七队分粮后,简直是人人喜气洋洋,比过年都不差。之前那些嘲笑,讽刺,瞧不起在这个时候倒了头,让红星七队的队员尾巴翘了又翘。凡是跟红星七队有沾亲带故的人都跑来红星七队,赔着笑,低声说着话,指望借点粮食回去度过这几个月。
只要脑子没有坏掉,都不会借出这粮食。虽说每家有分到粮食,但这些粮食加上菜加上杂粮也才将将够一家子老老小小填饱肚子,那有多余借给别人的。况且有一就有二,你借一家别家不借,岂不得罪人。
除了几家脑子秀逗借出了些粮食外,别的人家咬紧牙关不松口。
那些人见借粮不成,脑劲一转,打着说亲的主意,把家里儿子女儿说给红量七队的人,嫁女不要聘礼,只要粮食,娶儿媳也不要嫁妆,也只要粮食。粮食反来去是粮食,再反去还是粮食。为着这粮食,红星七队的路都踩平了不少。天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只有王开来看着这非一般的热闹景象,皱紧了眉头,在家里踌躇了半天才背着双手走出门,在田间找着埋头看地的李平安。
“李队长。”王开来唤了一声。
李平安抬起头来,忙起身道:“王叔,叫我平安就是了。”
“那成,你如今是队长得有个队长样。”王开来摆手,“我来有事跟你说说。“
李平安道:“叔,你说,我听着。”
王开来望着远处的山坡,“从我出生以来,我们队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热闹繁华过。我该感到欣慰,可我心里老是不踏实啊。”
此时,王开来转回头看着李平安,“就这点刚刚够填饱肚子的粮食,他们一个个张狂的……挑儿媳妇赶得上旧时官老爷找媳妇了。今□□东,明日朝西,弄得好几家上门说亲的人吵起来。长期这样下去,我是怕啊。”
李平安沉思片刻,道:“王叔,我晚上找队上的干部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办。”
可惜晚了,一场在热闹喧哗背后的嫉妒不忿化成实质以猝不及防的方式开始了。
第二天清晨,李五家摆上早饭还没开始,就迎来金星一队的金家,十几条汉子,人人不是扛着锄头就是拿着棍子。李五认怂,打算认了这门亲事,可李五媳妇不愿意有个打上门的亲家。于是,原本盯着李五家饭菜绿了眼的汉子们听到李五媳妇的一个不字,开砸了,砸了李五家的东西,又捡粮食。
李家在红星七队是个大家族,李五和其他的族人隔邻相居,见状,大家蜂拥而上。一些尾随金家而来的人,以及隐在暗处的人参于了械斗。粮食,红星七队的粮食成了大家的目标,一个个拿着锄头拿着棍子涌入了红星七队的队员的家里抢东西,凡是值钱的东西都拿走,让饥饿恐慌折磨的人们在这一刻得到倾泄,尽情地抢吧,尽情地拿吧。
有抢自然有反抗,长条凳,刀,门栓,能随手拿的东西,全成了武器。一个又一个的人倒下了,鲜血染红他们的双眼,贪欲□□地暴露在阳光下。
不管李平安怎么大声喊叫,根本无法失去理智的人们,何况还有半数以上的人不是红星七队的人。
最后乡上县上派了武装队的人才阻止了进一步的打斗。
所有在打斗的人都给抓走了,即便李平安没有打斗也给抓了,因为他是队长。
今天是王有贵的忌日,王有贵当初留话要埋的远远的。埋到了十里外的荒坡上,等王善娘带着王翱回到红星七队,看到地上躺着唉声连天的人们,惊得说出话来。听了王二妞的话,王善娘顾不得打伤头晕倒在地的王老头,匆匆去了李家。
李家尚好,李奶奶看着抢晕了队的人,并没有让李抗日夫妻拦着,由着他们抢,一家子人才没有遭什么罪。可因为这,也成了李平安的一大罪状。
王善娘到李家时就看到李奶奶和李婶呆坐在屋门前,眼睛一直望着山坡下的路。
“李奶奶,李婶,安安哥哥不会有事的,你们回屋坐坐吃吃饭,等会安安哥哥就会回来了”王善娘说着扶起李奶奶。
王善娘拿出掏得果子,弄成粉加水煮了。可没有一人吃得下,还是王善娘劝了又劝,李奶奶和李婶才吃了些。
天快黑的时候,李抗日回来了,带回来不好的消息。
其他的队的人给放了,红星七队的人一个也没放,说红星七队故意谎报低产量,私藏粮食,私已主义很严重。
闻言,李奶奶人晃了晃,李抗日连忙扶着她,“妈,妈,你别急,总有办法的,我们有没有谎报产量,大家都知道。”
李奶奶扶李抗日的手慢慢地坐下,“可人心难测啊。”
“李奶奶,我们往上面告,让上面的人来查清粮食产量到底是多少?”王善娘气愤着。
“晚了,晚了。”李奶奶摇头。
李奶奶以为王善娘不懂,恰恰相反,王善娘早明白那些队员在这个情况下会怎么做,为了出来,自然会把锅甩到别人身上,而作为队长的李平安则是最好的对象。
这种人,上辈子王善娘见多了。比如她家,云阳城里的人谁没有受过她家的恩惠,可到最后又有几人记得?
王善娘让李叔找出队上的公章,开了几封介绍信,装好公章准备去县城。
拗不过她,李抗日和王善娘半夜出门去了另一个乡,那个乡有车去县城。
两人走后,李奶奶李婶担忧地睡不着,王翱出了个主意,“李奶奶,李婶,我们要不要把抢东西的那些人记下来?等安安哥哥回来找他们算帐去。”
也许王翱的笑太过明朗,也许王翱的语气太过笃定,李奶奶伸直了背,摸着王翱的脑袋,“我们翱儿说的对。”
于是三人连夜摸黑拿出纸笔,把人头记上,把家里丢失的财产记上。然后趁黑走到队上的各家,让各家把情况统计下来。
王善娘和李抗日坐头班车到了县城,到了县城中心,那里搭了一个大台子,下面围着一群又一群的人。王善娘拼命挤了进去,看到李平安被绑着双手按着跪在台上,台上坐了几个人。有人在宣读,“李平安,红星七队队长,在全乡大丰收的情况下,为了自己的私欲,谎报产低量,带领队员私藏粮食,是自私主义,利已主义,我们要坚决批判……”
王善娘一双眼瞪得红通通的,胸口起伏不停,她的安安哥哥怎么可以受如此欺辱?
李抗日挤进来后,就要上台去,他不能眼看着儿子受委屈,那怕他去认这罪。
好像脑后长了眼,王善娘站在李抗日前面拦住他道:“李叔,我来,你帮我看着,不要让周围的人挤着我。”说完,也不管李抗日是不是听明白,她瞬间进入忘我境界。
台上新来的薛书记在讲话,“……在如此大好形式,李平安公然带头抵制,明明亩产千斤万斤的粮食……”
天地间万物皆虚无,只剩下她和在台上高谈阔论的薛书记,王善娘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眼睛后面的魂魄,一秒二秒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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