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琪加快了动作,等吃饱后放下银箸,她用锦帕擦了擦嘴角,随口道:“我不挑食,也没什么忌口的,这样就很好了,你们也下去用饭吧。别候着了,带我到花厅去,我要见见明安。”
白云与白雪想着在陌琪面前立一面插屏好避男女之嫌,却被陌琪给拦下了,她清清淡淡开口道:“不必了,我与明安早已见过,说起来也算是共生死过的,直接见就是了,不必用那些个规矩矫情了。”
说话间明安已到了花厅门前,陌琪抬眼看去,却被刺痛了眼睛,眼前的明安眼下乌青、满目憔悴、脸颊消瘦与之前两次见到的英气勃发截然不同。
明安有些无力的急走几步,倾力跪在距离陌琪五步远的地面,叩首行礼:“明安拜见小姐,小姐万福。”
陌琪眯着眼看着明安,半响才慵懒的开口嘲讽到:“我本以为这世上只有猫有九条命,却不知明安也是好本事,竟然不止一条命,许给轩儿一条,又许给我一条,如今却还活得好好的,明安果然不一般啊。”
明安闻言顿了下依然保持着叩首跪拜的姿势纹丝不动。白云等人皆低头静立,整个花厅安静的落针可闻。半响明安开口,许是太久没开口说过话了,嗓音干涩沙哑:“明安自知罪不可恕,拖着残命,也只是想等着小姐治罪,给小少爷一个交代。”
陌琪深深叹了口气,令白云将她扶起身,在白云的不赞同下仍然缓缓的小心挪步到明安面前。她背部受重创,不能太过使劲以免撕裂了伤口,失血过多也令她根本使不上力气,走了几步都累得她有些力竭。
她轻轻缓了几口气,才在白云、白雪的帮扶下慢慢弯下腰,伸出双手欲扶起明安。明安大惊又怕伤着陌琪,只好先顺着陌琪站起身来,他低着头慌道:“小姐这是折煞明安了,这如何使得。”
陌琪后退两步对着明安歉然道:“刚才那句话,就当是我为轩儿出口气,轩儿年纪尚小,眼里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他与我感情深厚,一时间定然是无法与我分离的。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负气责罚与你,说的重些,实在是太过忘恩负义。只规矩摆在那里,你身为护卫也确实有错,若非机缘巧合,我与轩儿怕是也活不到今日,你只当是顺着这个小主子一回,不要放在心上。”
陌琪顿了下顺口气,对着已经呆若木鸡的明安深深地鞠了一躬,真心实意道谢:“陌琪在此谢你救命之恩,轩儿对我一片真心,却是我这个做姑姑的没有教导好他,让他任意妄为了,还望明护卫看在轩儿对我的一片孝心上,莫要怪他。”
明安扑通就跪倒在地,语无伦次的颤声哽咽道:“小姐,这如何使得,小的没能护好主子,就是死上百次都不能赎清罪责。主子责罚实乃天经地义,明安如何能怪责主子,又安敢受小姐之礼。小姐让明安如何自处,小姐如此万万不可啊。还请小姐收回……”
陌琪轻摇了摇头,将身子倚靠着白云、白雪。她呼出口气,有些气喘着笑道:“我不过是挨了两刀就羸弱至此,明安当初在大云山崖下那几个月又是如何熬过来的,陌琪与明安比之实在是不值一提啊。既然说是等着我处置你,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日后轩儿还得仰赖明安你的护持,明安还是赶紧着回去好好休养几日,待身体康健再来当值。这几天真是苦了你了。”
明安通红着眼圈,给陌琪磕了三个头,也不再多话,由花厅外候着的兄弟扶着回去休息,但这一年以来所有的愧疚、委屈与罪责却通通都烟消云散了。他的心里一下子明朗起来,他无比感激陌琪对他的尊重与真诚。
白梅忙着为陌琪擦汗,心疼道:“小姐,救护主子本就是护卫的职责,又哪里要谢了,即便您要谢,也多顾着些自己个。奴婢刚刚心都跳到嗓子眼了,生怕小姐有个闪失。”
陌琪慢慢的靠向铺着绒毯的椅背,感慨道:“我之前还以为他是个青年,如今才知道他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这一年他过得很不容易啊。”
刚刚踏进花厅的南嬷嬷好笑着说道:“小姐这话说的沧桑,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姐是多大年纪的长辈呢。小姐,您莫不是忘了自己个也不过是刚及笄的小姑娘呢。”
一众人也都跟着乐不可支,陌琪乐呵呵道:“我可是轩儿姑姑,可不就是长辈吗。”
她眼角余光瞥了眼花厅侧门闪了下,又若无其事的转了方向。
望月亭中,轩儿将手背在身后清清冷冷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明安,他鼓了鼓脸颊,瓮声瓮气的开口:“父王与姑姑都曾教导过我,处事当恩怨分明、待属下也当奖罚分明。在这件事上,你也算是功过相抵,这几日就当是你受过罚了,此前种种就此揭过,只决不可再有下次,你可明白。”
明安叩首谢恩,轩儿蹙眉顿了下,忽而问道:“若是还有下次,你当如何?”
明安垂首轻声答道:“回世子殿下,卑职还是一样的选择。”
轩儿点点头,嘴角微勾眼神明亮,伸手拍了拍明安的肩膀,语调清朗:“好,我知道了,我已吩咐王太医为你问诊,你下去好生休养吧,这几日委屈你了。”
轩儿将明安心中最后一丝的忐忑也安抚下来。他们身为主子身边的亲卫,生来就是为了主子而存在。他们无谓生死,却无法承受被主子的厌弃,为主子死得其所,但被主子厌弃却是失去了生存的意义。自己犯了滔天大错,主子却对自己如此宽和,明安心中越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自此明安成为了轩儿身边不可或缺的得力臂膀,陪着他走过无数腥风血雨、艰难险阻,始终不离不弃、忠心不渝。
看着明安的身影渐远,常礼看了看前头轩儿的背影,低声对身边的常德道:“常德,这明安怎的如此固执,主子都说了不能有下次了,他竟然还是那么回话,这不是死心眼吗?”
前方轩儿身影顿了顿,无奈的转过身,对着常礼道:“因为我是他的主子,你可明白?不明白也别在我身后嘀咕,下次再如此,我就罚你。”
常德看着自己的猪队友深感无力。他忙拉着常礼跪下请罪:“奴才逾矩了,请主子责罚。”
“哎哟,我这醒来不到半日里,听得最多的就是请主子责罚了。轩儿啊,怎么家里的人都这么喜欢被主子惩罚吗?”轩儿还没回话就听见陌琪爽朗的声调从前方传来。
轩儿笑眯了眼,小跑着迎上陌琪,他欢快回道:“不必理会他们,姑姑怎的过来了?”陌琪探过头在轩儿额头上亲了一口,轩儿倒是挺高兴,却把身边一干人等给惊得全都目瞪口呆的呆立在一旁。
陌琪看着好笑,她颇为遗憾的说道:“轩儿一日日的长大,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七岁就算是大孩子了。如今轩儿也快七岁了,日后就不能再做这等亲呢的动作了。哎呀,这一晃眼的,轩儿也长大了呢。看来姑姑是老了啊。”
白梅抿着嘴笑道:“小姐这话说的,您哪里就老了,只是啊翻了年就从小姑娘成了未出阁的大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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