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拎着米粒来到一栋红墙小楼。他毫无怜香惜玉地将米粒扔在地上,对着屋里喊道:“青红,来了新人,是个哑巴!”
米粒抬起头看去,只见大堂中十几个神情散漫、浓妆艳抹的女人或坐或站,抽着烟,聊着天,听到男人的声音投来冷漠的一瞥,随即便不理不睬,仿佛米粒是透明的。空气中既弥漫着奢淫的香水味,又有令人窒息的恶臭味,混在一起,几欲令米粒呕吐。
青红是这群伎的管事,他越众而出,仔细打量着米粒,应道:“哪儿弄来的,看上去瘦不拉叽的,也不知道经不经得起折腾。”
名为青红的女人有一双勾人的桃花眼,肤色白皙,妆容细腻,挽着高高的发髻,着一身极为贴合的酒红礼服,胸前勒出一条诱人的弧线,浑身只配着一对闪亮的耳坠,却显得雍容华贵。如果不是粗哑中带着几分阴柔的声线出卖了他的身份,米粒几乎以为她是哪里来的贵妇人。
男人答道:“别看她瘦不拉叽的,据说之前是某位大人的宠物。”
闻言,屋里突然骚动起来,所有的伎围上前来,用挑剔的眼光对米粒进行寸寸扫描,继而七嘴八舌地评价道:
“有这么丑的宠物吗?看他多黑啊!”
“不说是个哑巴吗?哪位大人会喜欢一个哑巴?”
“传说中的宠物也不过如此嘛!”
“没什么特别,而且又是个哑巴,可惜了宠物的名头。”
男人笑道:“只是据说而已。不过大人们的爱好,谁知道呢?”
虽然只是据说,但是在场的人已经信了大半。大人们的爱好确实很难评价,有专门豢养童颜宠物的,也有狂热的恋足癖、恋胸癖,相貌倒不见得是决定性因素。伎人们的脸上显出一丝敬畏,下意识地退了小半步。
伎人也分三六九等,不过彼此都是些贱命之人,说不上敬畏不敬畏。利益才是根本,团长、客人自不必说,青红也是得罪不起的。米粒让人敬畏的不是她作为豢养宠物的身份,而是宠物背后的大人。
大人都是些呼风唤雨的人物,如果惹得他们不快,那伎人们就是想死也死不安生。
青红冷冷地说:“就算是曾经的凤凰,到了这儿也得从头做起。他叫什么名字?”
男人答:“小四。”
“小四?”青红笑了,带着说不出的媚态,“你给我听清楚了。团长的夜场不是什么特别高档的场子,只要有钱,什么人都能进来。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都有。不是每个客人都会对你千恩万宠,不过你要是让客人有一丁点儿的不满意……呵呵……”
他脸上虽然笑着,却让米粒感觉浑身上下阴冷难耐,不禁下意识地缩了缩。
可以预见的是,今后米粒在这个夜场的日子将无比难过。
然而经过了森林逃亡以来的诸多波折以后,她已经有了一点打不死的小强精神。而且,任何问题一定都有解决方法,只是能否将之找出来而已。米粒是这样相信的。所以,此刻她表现得十分镇定。
青红倒是因此多看了她一眼:在大人身边呆过的宠物果然有些底气。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问话的人披着浅褐色长发,凤目细眉,相貌亦男亦女,令得那阳中带阴的声音并不显得别扭,反而别有特色。他穿着一身宽松的席地长裙,缓步从二楼而下,有希腊众神的风范。相比其他媚态横生的伎,他的眉目间多了一份庄重感。很难相信,伎人之中竟有这样特别的人。
众伎见到来人,自觉地让出一条通道。
青红笑着说:“来了个叫做小四的哑巴,据说以前是某位大人的宠物,大家觉得稀奇就来看看。”
那人见到米粒,顿时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飞燕?”
米粒茫然以对。
青红皱了皱眉头:“百千,你认识他?”
“啊,不,”叫做百千的人摇摇头,眼神有些微的哀伤,“他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青红带着几分迟疑追问:“是对你很重要的人?”
“是啊,”百千不无怀念地说:“青红,让他跟我住一起吧。”
“不行!”青红断然拒绝,“你可是头牌,他算什么。如果一个哑巴刚进夜场就住头牌的屋子,你叫其他人怎么想?你又让我怎么服众?”
“那么让他做我的女仆好了,这样别人就无话可说。”
“你……”青红欲言又止。他对百千毫无办法,只得将一口气吞回去。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米粒此刻已被凌迟。
米粒可怜兮兮的跟在百千身后上了楼,心里觉得无比冤屈:她是无辜人士好不好,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惹得一身臊了?
头牌的房间十分阔气,单单那张床就能横躺五个人。米粒却不免愁眉苦脸,虽然这个叫百千的已经不算是真正的男人,但是要让她跟他同卧一床,心里还是有些疙瘩的。
百千没有注意到米粒的心思,他只以为米粒是害怕,遂温和地关怀道:“你衣服上沾了好多血,要不要我帮你洗个澡、换件衣服?”
米粒连头带手,整个人摇得跟筛子似的。
百千叹口气:“我知道你在害怕,不过既然已经来到团长的夜场,最好还是不要做无谓的反抗和挣扎。我们这种人只有这样的命,认了命会好过一点。”说罢,他从柜子里取出一条白色的连衣长裙扔给米粒,“洗澡间在那边,你自己洗洗换衣吧!”
虽然知道百千是善意的,米粒还是直摇头。
洗了澡,皮肤上的伪装药物就会被冲掉。伏波说过她每暴露一点真实的模样,就会危险一分。
百千没有强迫她,只是说:“跟豢养宠物相比,我们这种低等的伎过的日子当然是暗无天日的。但是在团长的地盘上,你没得更多的选择。”
米粒低着头,既不敢吭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百千却以为米粒在害怕他。想来一个曾经是受尽恩宠的宠物突然沦落到这种低等夜场,即将被万千人玩弄凌辱,害怕也是正常的。
他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露出一丝追忆的惘然,缓缓说道:“飞燕是我的弟弟,我们感情很好。八岁那年,他被某位大人看中,成为孵养宠物——要知道,一千个伎人中也未必有一个能被选为孵养宠物。我很替他高兴,我相信他一定能成为一位备受宠爱的豢养宠物——对于我们那种人家来说,这算是很不错的前途。”
说到这儿,他停下来喘了口气,整个人弥散着一股哀伤之情。
米粒听得入迷,不由追问:“后来呢?”
话一出口,她就懊恼地捂住了嘴:不好,暴露了!自己真是蠢啊!
“原来你会说话……”百千虽然吃惊,但旋即了然:“这就是豢养宠物的声音啊,清脆得像山上清澈的泉水,叫人一听就忍不住想要亲近,难怪你情愿假扮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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