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姐姐,我……”崔娆望着已然崩溃的桓萱,此时只觉得百口莫辩。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会是你?”桓萱头发散乱,瞪着血红的双眼,狠狠地盯着崔娆,一脸恨意,“那个人为什么偏偏会是你崔娆?不是说我们俩长得很像吗?为何他会喜欢你,不喜欢我?”
“萱姐姐,对不起。”崔娆已然泣不成声。
“崔娆,为什么会是你呀?我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桓萱还在高声尖叫着,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张氏吓得紧紧抱着桓萱,哭道:“阿萱,你别这样!你吓着娘了!”
灵安散人听到动静跑了过来,看见桓萱这般模样,赶紧上前,抽出银针,在她头上扎了一针。
桓萱眼睛一翻,一下便晕了过去。
“阿萱,阿萱!”张氏惊慌地叫着女儿的名字。
“桓夫人别急,桓姑娘没事的!”灵安散人见状,赶紧对张氏说道,“她先前太激动了,我只是让她暂时安睡。”
“多谢散人!”张氏抹了抹眼泪。
“我让你们进来,是来劝她的,为何反而让她更激动了?”灵安散人摇头一叹,“你们再这样,我看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我们明白的。”张氏含泪说道。
“明白最好。”灵安散人又说道,“记住,要想她多活几日,可千万别再激她了。”
“好,好。”张氏连连点着头。
灵安散人看了看榻上的桓萱,便又出了门去。
灵安散人离开后,张氏抬起泪眼望着崔娆,问道:“阿娆,你先前真与那谢三郎在一起?”
崔娆低着头,双目垂泪,没有说话。
张氏叹了一口气,说道:“阿娆,舅母不怪你,怪只怪阿萱命苦,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谢三郎。”
崔娆咬着唇,眼泪倾泄而出。
桓氏看了崔娆一眼,冷声说道:“阿娆,跟我出来。”说完便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崔娆吸了吸鼻子,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赶紧跟了出来。
桓氏出了门,走到院中一僻静的角落。
崔娆跟在她的身后。
桓氏转过身来,望着崔娆,沉声问道:“阿娆,阿萱先前说的都是真的。”
崔娆看着母亲,犹豫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你好哇!”桓氏咬着牙,用手指着崔娆,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跟你说过,别去招惹谢家,别去招惹谢三郎,你偏偏不听!谢家那种人家,是我们孤儿寡母能招惹得起的吗?”
“娘,谢浔答应过我,他会来提亲的。”崔娆急忙说道。
桓氏厉声说道:“你焉知谢韶当年没答应杜藜去提亲?结果如何呢?他还不是娶了青阳公主!有其父必有其子!谢家男人的话也能信?”
崔娆赶紧说道:“娘,我信他。他真的会来提亲的!”
“他就算真来提亲,也要崔家肯应才是!”桓氏冷声道,“阿娆,娘是不会同意你嫁到谢家的。”
“为什么呀?”崔娆心中一急,大声问道,“娘,你为什么不同意女儿嫁到谢家呀?”
“出了杜女之事,娘对谢韶的人品一向不信任,他教出来的儿子能好?再说了,谢家之前因为阿萱与谢三郎议亲之事,又闹了那么一出,娘实在无意与谢家结亲。”说到这里,桓氏抬头望着崔娆,“阿娆,娘就你一个女儿,自然希望你能嫁得好。你放心,娘会请你伯父为你选一户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将你嫁出去的。”
“娘!我不要其他人家!”崔娆上前拉着桓氏的衣袖,一脸急切说道,“之前你不是答应过我,我的婚事要问过我,我愿意才答应吗?除了谢家,其他的人家,女儿是不会愿意的。”
“我是答应过你。”桓氏将崔娆的手从自己衣上抹下,冷声说道,“以后若有其他人家来求娶,我自会问你的意见。如果你全都不愿意,那么娘自会为你作主的!”
“可女儿只想嫁给谢浔呀!”崔娆眼泪又掉了下来。
桓氏抬起头,定定盯了崔娆半晌,缓缓说道:“阿娆,阿萱的病,你也知道了。你也知道,阿萱痴qíng于那谢三郎,已经郁郁成疾。若谢三郎娶了别人家不相gān的人,阿萱也许只是在心里闷闷不乐,不会反应如此激烈。可他要娶的人,偏偏是你,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与她长相相似的你,你让阿萱如何自处?先前阿萱知道你与谢浔之事后,那癫狂的qíng形,你也看见了,如果你真与谢三郎定亲,说不定阿萱真的当场就毙命了。”
听到这里,崔娆身子微微一颤,定定地望着桓氏,眼泪无声滴落。
看见崔娆如此伤心,桓氏也是长声一叹,声音也柔了下来:“阿娆,娘确实是不喜欢谢三郎,但如果没有阿萱这事,说不定娘心一软,也会遂了你的心。如今阿萱已经病成这样,她是娘的亲侄女,娘实在狠不下心。”
“可是娘,我才是你的女儿呀!”听到这里,崔娆拉着桓氏的手,哭道,“难道你为了萱姐姐,便要忍心断送自己女儿的一生吗?”
“阿娆,阿萱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这剩下的两年便尽量让她欢欢喜喜的吧。”桓氏长叹一声,又说道,“你的亲事,娘会为你好好挑选的!就算你不嫁给谢浔,娘相信,你一样会过得很好的。”
“不会的!”崔娆使劲地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滑落下来,拉着母亲的手,苦苦哀求道,“娘,女儿只愿嫁给谢浔,若嫁不了他,女儿这一生都不会好的。娘,女儿求你,你便遂了女儿的心愿吧!”
“阿娆!”桓氏板着脸,提高的声音,“好话歹话,娘都跟你说尽了,你怎么就听不进呢?”
崔娆哭道:“娘,女儿从小到大都听你的话,独独这一回,女儿不能听你的!求娘可怜可怜女儿,就应了女儿吧!”
“那你就忍心看着阿萱去死吗?”桓氏大吼一声。
崔娆吓得浑身一震,咬着嘴唇不敢再说话。
“阿娆,这世间,你选其他任何一个男子,娘都会答应你!独独这谢三郎不行!”说到这里,桓氏紧紧盯着崔娆,缓缓说道:“阿娆,你就死了这条死吧!”
听到这话,崔娆猛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母亲。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从心底涌来,将她慢慢淹没。
☆、第六十七章
因先前桓萱看见崔娆便呈癫狂状,桓氏怕她醒了之后看见崔娆还会激动,便进屋去跟张氏说了一声,就带着崔娆离开清音观,下山回城。
在马车上,母亲俩虽然坐在一起,却是各有心事,谁也没有说话。
崔娆想到先前母亲说的那番话,又忍不住抹起泪来。
耳畔传来崔娆轻轻的抽泣声,桓氏却像没听见似的,一脸淡漠。
看着母亲这般态度,崔娆知道,仅凭自己哭闹一番,是打动不了母亲的了。可如今母亲不松口,就是不让自己与谢浔成亲,又该怎么办呢?
在此时,崔娆心里从来没有如此想念过谢浔。
她多么希望他此时便出现在自己面前,好让自己将这突然出现的变故告诉他,让他为自己拿主意,想办法。
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眼前,还得自己来想办法。
对了,明日还有机会见谢浔一面。
章城门前人来人往,除了谢家的人,谢浔平时jiāo好的世家公子肯定也会来送行的。如果明日见到谢浔时,自己与他举止亲密一些,到时在京里传出风声来,为了崔氏的名声,母亲不同意也无法了吧?
只是,这样一来,有亏于德行,会不会触怒母亲?
想到这里,崔娆偷偷看了一眼桓氏,只见她此时面色冷然。崔娆赶紧将眼睛转了过来。
那要不,让谢浔再多等自己两年?那灵安散人不说是桓萱还有两年可活吗?等桓萱身故之后,母亲也没有理由反对自己嫁给谢浔吧?
想到这里,崔娆看了看母亲,怯怯地说道:“娘,你真的为了萱姐姐,不应允女儿与谢浔的婚事?”
桓氏转过脸来,盯着女儿,却未说话。
崔娆吸了吸气,艰涩地开了口:“娘,如果女儿说服谢浔,让他等女儿两年,待萱姐姐故去之后再来提亲,行不行呀?”
听了崔娆的话,桓氏心火一起,大怒道:“你还真盼着两年后阿萱便死啊?”
“不是的,娘!”崔娆连忙摆了摆手,“女儿自然希望萱姐姐能长命百岁的。”
“那便好!”桓氏冷冷看着崔娆,说道,“这灵安散人虽然断言阿萱活不过两年,但桓家肯定不会任由她就这般自生自灭,自会寻遍天下名医来为她诊治,若是有运道,再活十年二十年,也未必可知。”
说到这里,桓氏深深看了崔娆一眼,说道:“阿萱治病期间,娘是不会让你再去刺激到她的。那谢三郎能等你两年,他还能等你十年二十年?”
崔娆定定地看着桓氏,满眼泪水。
看着崔娆眼眶中蕴满了泪水,桓氏轻声一叹,声音也软了下来,“阿娆,这世间好男子多得是!娘当初嫁给你父亲之前,也不曾喜欢过他,可最后成了亲,还不是过得和和美美的?听娘的话,你就别想着嫁谢三郎了。”
“娘……”崔娆的眼泪溢了出来,“可女儿是真的喜欢他啊。”
“之前你不是跟娘说不喜欢他了吗?为何现在又喜欢了?”桓氏板着脸问道。
崔娆一边抽泣,一边说道:“之前女儿以为他不喜欢我,就说服自己对他死了心。可现在女儿知道他也是喜欢我的……”
桓氏听到这里,忙打断道:“那你现在便当他不喜欢你,继续让自己对他死了心吧。”
“可他明明是喜欢女儿的啊!”崔娆声泪俱下道。
想到先前与谢浔在树林里的甜蜜,崔娆更觉得心痛难当,掩面哭了起来。
“阿娆。”桓氏看着女儿如此伤心,心中也是不忍,拉过她的手,轻声说道,“你是清河崔氏嫡女,相貌也长得好,何愁没有男子喜欢呢?女人家,只要嫁了人,又得夫婿疼爱尊重,再生几个孩子,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些qíngqíng爱爱呀?”
说到这里,桓氏轻轻拍了拍崔娆的手,说道:“娘答应你,一定会为你寻一门你满意的好亲事的。”
崔娆听到母亲的话,心里一冷,慢慢将自己的手从母亲的手中抽出,摇了摇头:“除了谢家,女儿不会再有满意的。”
见崔娆还是这般冥顽不灵,桓氏也有些恼怒:“除了谢家,娘都依你!”
闻言,崔娆咬了咬唇,低下头,不再说话。心头思忖道,算了,还是待明日见到谢浔,两人再好好议一下吧。
回了江安侯府,天还没黑,桓氏便带着崔娆去崔老夫人房里说了下崔娆的病。
崔老夫人听说崔娆没什么事儿,也挺欢喜,拉着崔娆的手问东问西。
崔娆怕祖母担心,也没敢说自己与母亲之间为谢浔闹得不欢,只得qiáng打起jīng神,与祖母说着话。
桓氏见崔娆还算懂事,也就暂时将心放下了。
看崔老夫人此时心qíng尚好,崔娆突然心里一动,拉着老夫人的手,娇笑道:“听说早些日子孙女病重之时,祖母还特意去安景寺为孙女许愿祈福,想是佛主知道祖母的心意,孙女这病才好得如此快的。”
崔老夫人一听,哈哈大笑道:“你这丫头,就是嘴甜,讨我老太婆欢心。”
“哪里嘛,孙女说的都是实话。”崔娆笑了笑,又娇声说道,“祖母,如今既然孙女的病已经好了,明日又正好是十五,不如孙女去安景寺替祖母还愿吧,免得祖母劳顿。”
崔老夫人一听,将崔娆的手放在手里轻轻拍了拍,眉开眼笑道:“阿娆真孝顺。”
崔娆嘻嘻笑了笑,转过脸对着桓氏说道:“娘,那我明日便早些起chuáng,去安景寺替祖母还愿。”
桓氏不疑有他,见女儿肯好好跟自己说话,便点了点头:“去吧,叫提香陪你。”
崔娆心中大喜,忙对着桓氏笑了笑,说道:“多谢娘。”
此去安景寺,必从建章门出城。这样一来,她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去见谢浔了。
想到这里,在崔娆心头缠绕了多时的郁闷便去了大半。
待崔献与崔植回来后,一家人便齐齐整整地坐在一起吃了晚食。
崔植刚出仕,在大理寺任左监。
晚食过后,众人闲谈之时,崔献不免说起儿子公事:“阿植,你在大理寺,要多向老人们请教,要懂得谦虚礼让。”
崔植恭敬地回答道:“回父亲,儿子知道了。”
崔献又说道:“要想学到东西,便要多做事,每日要早去晚归才是。”
“是。”崔植回答道。
崔献抚须点头。
顿了顿,崔植又说道:“父亲,明日儿子可能要晚一些去。”
“为何?”崔献抬眉看着他。
崔植笑道:“明日谢三郎要离开建安去龙武军大营三月,我们书院的同窗相约到建章门为他送行。”
听到崔植说出谢浔明日从建章门离开之事,崔娆心头一惊,怕被母亲听出门道来,忙抬起头来,望向桓氏。
桓氏一听,心中隐隐感觉不对,抬起头来,看见崔娆正一脸怔怔地望着自己。
她一下便明白崔娆去安景寺还愿只是一个幌子,她想借机去建章门见谢浔。
想到这里,她按捺住心中的怒火,狠狠瞪了崔娆一眼,然后转过脸头来,对着桓老夫人笑道:“母亲,我突然想起,阿娆风寒虽然好了,但咳嗽还未痊愈,不如待她将灵安散人开的药服完,完全康复后再去还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