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刚硬的脸上那种冷漠而严厉地审视意味,和他生前的一模一样,正是金光瑶最害怕的模样。
金光瑶连眼泪都被吓回去了,声音发颤着道:“……二哥……”
蓝曦臣调转了剑锋,魏无羡和蓝忘机也各自催急了调子。然而方才哨音已被破除,再想重新起效,不可能立刻实现,还得一会儿。
这时,忽听一旁一人叫道:“魏无羡
彷徨与酣畅!”
魏无羡立即道:“什么?”
答完才发现喊他的人是江澄,魏无羡微感诧异。江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扬手一扔。魏无羡下意识伸手接住,低头一看。
漆黑光亮的笛身,鲜红的穗子。
陈qíng!
手上一摸到这支他再熟悉不过的笛子,魏无羡连惊讶也顾不上了,不假思索地将它举到唇边,正要chuī奏,喊了声:“蓝湛!”
蓝忘机微一点头,不需更多言语,琴声与笛声齐齐奏响。
琴如冰泉,笛如飞鸟。一在压制,一在诱导。在相合的二者之下,聂明玦的身子一个摇晃,终于,半qiáng迫地把脚步从金光瑶之前挪开了。
他一步一步,在琴笛合奏的cao控之下,僵硬地第二次朝那口空棺走去。魏无羡和蓝忘机也一步一步随着他靠近。等他一翻进那口棺材,二人不约而同地在地上棺盖两端一踢,沉重的棺盖飞起。
谁知,就在那棺盖即将合上、挡住聂明玦怒睁的双眼之时,突然又被一双手顶起。
躺进棺材里的聂明玦仿佛突然发现自己方才被人蒙骗了,怒吼着要掀飞这即将把自己封禁在一个狭小空间的东西。蓝忘机反应奇快,单手一挥,白袖翩翩,将七弦古琴摔在棺盖上方,将刚被顶起两寸不到的棺盖又压了下去,接着便目不斜视、若无其事地继续奏琴。
可棺盖这一头被压住,另一头又被聂明玦踢起,魏无羡轻巧地一跃,压住了被顶起的一端,左手把陈qíngcha回腰间,飞速咬破右手手指,如行云流水般地在棺盖上画下了一整串龙飞凤舞、鲜血淋漓的咒文,片刻不滞,一笔到底!
至此,棺材内野shòu嘶嚎般的声音才渐渐歇止。
魏无羡轻轻吁出了一口气,蓝忘机也按住了颤动的七弦,凝住了指下的琴音。
谨慎地感应了一会儿,确定棺盖下没有力量了,魏无羡这才站了起来,道:“脾气真不好,对吧。”
他站在棺材上,高出太多,蓝忘机收了琴,睁着一双颜色浅淡的眸子,抬头看着他。魏无羡低下头,右手忍不住挠了挠那张白白净净的脸,不知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给他挠上了几道血红的血印。蓝忘机什么也没说,摸摸怀里,没摸到手帕,便没擦,道:“下来吧。”
魏无羡这才笑着跳了下来。
这边稍稍安静了,那边,聂怀桑却开始唉唉痛叫了。
他道:“曦臣哥!你快来帮我看看,我的腿还跟身子连着没有!”
蓝曦臣走过去,按住他一番察看,道:“怀桑,没事,不用这么害怕,腿没有断。只是刺破了一处。”
聂怀桑恐怖地道:“刺破了!刺破了还不害怕。刺穿了没有啊,曦臣哥救命啊。”
蓝曦臣道:“没有那么严重。”
聂怀桑还是抱着腿满地打滚,蓝曦臣知道他最怕痛,便从怀中取出药瓶,放到聂怀桑手里,道:“止痛。”
聂怀桑连忙取药来吃,边吃边道:“我怎么这么倒霉,莫名其妙被那个苏悯善半路抓来,他都要逃跑了还刺我一剑!不知道对付我直接推开就行了吗,用得着动刀动剑……”
蓝曦臣起身回头。金光瑶跌坐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头发微微散乱,额头满是冷汗,láng狈至极。大约是断手处痛得太厉害了,忍不住轻声呻|吟了两声。
他抬眼去看蓝曦臣。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可光是这幅捂着断腕的样子,还有凄惨无比的眼神,无一不很难让人心生怜悯。
蓝曦臣看了他一会儿,叹息一声,还是取出了随身携带的药粉。
魏无羡道:“蓝宗主。”
蓝曦臣道:“魏公子,他现在……这副模样,应该再做不了什么。再不给他救治,怕是要当场死在这里。还有许多事都没问清。”
魏无羡道:“蓝宗主,我明白,我不是不让你救他,我是提醒你小心他。最好禁了他的言,不要再让他说话。”
蓝曦臣微一点头,对金光瑶道:“金宗主,你听到了。请你不要再做些无谓的举动了。否则为以防万一,你有任何动作,我都会不留qíng面。”
金光瑶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微弱的一句:“……多谢。”
蓝曦臣俯下身,谨慎又小心地给他处理断腕的伤口,金光瑶一路发抖。见昔日风光无限的义弟落得此时这般下场,蓝曦臣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摇头。
魏无羡和蓝忘机一起走到角落。温宁还半垮不垮地以一个尴尬的姿势倒在江澄和金凌身上。魏无羡把他平放到地上,检查一番他胸口那个黑dòng,大是犯愁:“你看你这……该用什么东西堵才好……”
江澄是沉默,金凌则是要说不说。
那边蓝曦臣给金光瑶处理完了,见金光瑶疼得快晕过去了,原本想借此惩戒他一番的蓝曦臣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回头道:“怀桑,方才那瓶药给我。”
聂怀桑吃了两粒止了疼便把药瓶收进怀里了,忙道:“哦,好。”低头一阵翻找,摸出来后,正要递给蓝曦臣,突然瞳孔收缩,惊恐万状地道:“曦臣哥小心背后!!!”
蓝曦臣原本就对金光瑶一直提防着,绷着一根弦,见了聂怀桑的表qíng,加上他这声惊呼,心中一凉,不假思索地抽出佩剑,往身后刺去。
金光瑶被他正正当胸一剑刺穿,满脸错愕。
魏无羡和蓝忘机也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
魏无羡道:“怎么回事?!”
聂怀桑道:“我我我……刚才看见三哥……不是,看见金宗主把手伸到身后,不知道是不是……”
金光瑶低头看着贯穿自己胸口的一剑,嘴唇翕动,想说话,却因为已被下了禁言,yù辩无言。
魏无羡觉得这qíng形有些不对劲,还没等他发问,金光瑶咳出一口血,哑声道:“蓝曦臣!”
蓝忘机解了他的禁言。
金光瑶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伤,左手被毒烟灼伤,右手断腕,腹部缺了一块,周身血迹斑斑,刚才连坐着都勉qiáng,此刻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竟然靠着自己就站了起来,又恨声喊了一次:“蓝曦臣。”
蓝曦臣失望又难过地道:“金宗主,我说过的。你若再有动作,我便会不留qíng面。”
金光瑶恶狠狠地呸了一声,道:“是!你是说过。可我有吗?!”
他在人前从来都是一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面孔,这时居然露出了如此市井凶蛮的一面。见他这幅大为反常的模样,蓝曦臣也感觉出了什么问题,立即回头去看聂怀桑。金光瑶哈哈笑道:“你看他gān什么?别看了!你看得出什么。连我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呢。怀桑,你真不错啊!”
第109章 藏锋第二十二3
聂怀桑瞠目结舌,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指摘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金光瑶恨恨地道:“我居然是这样栽在你手上……”
他qiáng撑着想走到聂怀桑那边去,可一把剑还贯穿着他的心口,走了一步,立即流露出痛苦之色。蓝曦臣既不能给他致命一击,又不能贸然拔剑,脱口道:“别动!”
金光瑶也确实走不动了。他一手握住胸前的剑锋,定住身形,吐出一口血,道:“好一个‘一问三不知’!也难怪……修为差怕什么,会写信送信煽风点火不就够了
盛婚之独爱萌妻!”
聂怀桑哆嗦道:“信?信?什么信?曦臣哥你们信我,我刚才是真的看到他……”
金光瑶面色狰狞,喝道:“你!”
他又想朝聂怀桑扑去,剑往里又cha了一寸,蓝曦臣也喝道:“别动!”
由于之前他已经吃了金光瑶无数个亏、上过他无数次当,这一次也难免心怀警惕,怀疑他是因为被聂怀桑拆穿背后的动作,qíng急之下才故意反咬,只为再次使他分神。金光瑶轻而易举地读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怒极反笑,道:“蓝曦臣!我这一生撒谎无数害人无数,如你所言,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天下的坏事我什么没做过!”
他的肺似乎被刺穿了一片,吸了一口气,哑声道:“可我独独从没想过要害你!”
蓝曦臣怔然。
金光瑶又喘了几口气,抓着他的剑,道:“……当初你云深不知处被烧毁逃窜在外,救你于水火之中的是谁?后来姑苏蓝氏重建云深不知处,鼎力相助的又是谁?这么多年来,我何曾打压过姑苏蓝氏,哪次不是百般支持!除了这次我暂压了你的灵力,我何曾对不起过你和你家族?何时向你邀过恩!”
听着这些质问,蓝曦臣竟无法说服自己去对他使用禁言。金光瑶道:“苏悯善不过因为当年我记住了他的名字就能如此报我。而你,泽芜君,蓝宗主,照样和聂明玦一样容不下我,连一条生路都不肯给我!”
这句说完,金光瑶突然急速向后退去,脱剑而出。江澄喊道:“他要逃跑!”
蓝曦臣两步上前,不费chuī灰之力便将他再次擒住。金光瑶现在这个样子,跑得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就算是金凌蒙上眼睛也能抓住他。何况他多处受伤,又中了致命一剑,早已无需防备了。可魏无羡却突然反应过来,喝道:“他不是要逃,蓝宗主离开他!”
已经迟了,金光瑶断肢上的血淌到了那口棺材之上,淅淅沥沥的鲜血爬过魏无羡原先画过的地方,破坏了符文,顺着fèng隙流进了棺材。
已经被封住的聂明玦,猛地破棺而出!
棺盖四分五裂,一只苍白的大手扼住了金光瑶的脖子,另一只,则探向了蓝曦臣的喉间。
金光瑶不是要逃跑,而是要拼着最后一口气把蓝曦臣引到聂明玦这边,同归于尽!
蓝忘机斥出避尘,风驰电掣着朝那边刺去,可聂明玦几乎跟本不畏惧此类仙器,即便是避尘击中了他,多半也无法阻止他进一步缩小和蓝曦臣喉咙之间近在咫尺的距离。
然而,就在那只手还差毫厘便也可扼住蓝曦臣脖子时,金光瑶用残存的左手猛地在他胸口一推,把蓝曦臣推了出去。
他自己则被聂明玦掐着脖子拽进了棺材里,高高举起,就像举着一只布偶。金光瑶痛苦地挣扎了两下,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异常残忍且清晰的一声“喀喀”。
金凌不由自主肩头一颤,闭目捂耳,不敢再听再看。
蓝曦臣被推得踉跄着退了好几步,尚未明白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什么,蓝忘机在庙中那座眉清目秀的观音神像背后一拍,神像周身震颤,朝棺材那边飞去。
聂明玦尚在审视着手中已经歪了头的这具尸体,一座沉重的观音像袭来,生生又把他砸得趴了下去。
棺盖已裂,这观音像便被充做了棺盖,封住了禁锢着聂明玦的棺材。魏无羡一跃而上,踩在观音像的胸口,防止棺中凶尸再次bào起。聂明玦在底下一掌一掌地拍击神像背部,想要出来,魏无羡也随之一震一震,东倒西歪,险些被掀下来。他晃了几下,发现根本无法下手画符,道:“蓝湛快快快,你快跟我一起来踩着,加个人多个重量,他再多拍两下这观音像非又散架了不可……”
话音未落,忽然,魏无羡觉得自己的身体和视线都倾斜了
大神X大神。
蓝忘机握住了棺材的一端,将这一端提了起来。
也就是说,他仅凭一只左手,便把这具沉甸甸的实木棺、棺内的两个死人、棺材上的一座观音像、观音像上的魏无羡,提离了地面。
魏无羡:“……”
就算他早就知道蓝忘机臂力惊人,可这也……太惊人了!
蓝忘机却依然面不改色,右手挥出一根银色的琴弦。琴弦如飞梭一般,嗖嗖绕着棺材和观音像缠了数十圈,将这两样东西牢牢绑在一起。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确认聂明玦和金光瑶已经被死死封住之后,他这才陡然松开左手。
棺木一端落地,发出巨响,魏无羡也跟着一歪,蓝忘机迎了上去,将他接个正着,随即稳稳地放在地上。
那双方才力降千斤的手,抱着魏无羡的时候,却是无比轻柔。
蓝曦臣怔怔盯着被七根琴弦封缠的那口棺材,尚在失神。聂怀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悚然道:“……曦、曦臣哥,你没事吧?”
蓝曦臣道:“怀桑,刚才,他真的在背后想偷袭我吗?”
聂怀桑道:“我好像是看到了……”
听他期期艾艾,蓝曦臣道:“你再仔细想想。”
聂怀桑道:“你这么问我,我也不敢确定了……真的就是好像……”
蓝曦臣道:“不要好像!到底有没有!”
聂怀桑为难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聂怀桑一被bī急了,就只会重复这一句。蓝曦臣把额头埋进手里,看上去头痛yù裂,不想再说话。
忽然,魏无羡道:“怀桑兄。”
聂怀桑道:“啊?”
魏无羡道:“方才苏涉是怎么刺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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