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面临的问题很多,除了剧本,道具、服装、人手都是问题,我们到处拉赞助,借演员,温扬就是那个时候被我拉进来的,鉴于他优秀的个人形象,还让他挑大梁演了蔡楚生这个男三号。
代价是我话剧上映前所谓的任调戏、任奴役、唯其命是从。
折腾了有两个多月,话剧终于定了日子,今晚是第一次开放表演,还请了一些校领导,动静是越闹越大,食堂门口还贴了海报,女主角选得好,摆的拿烟的姿势,还真的有那么一点民国女星风姿绰约的味道。
一代影星阮玲玉,她传奇的一生,得益于她苦难的人生,和她悲壮的qíng史,她一生遇到的三个男人,却都非良人。
张达民无赖,唐季珊花心,蔡楚生无qíng。
最后她被张达民勒索惹上官司,一心托付的唐季珊有了外遇不说,还要被他责难打骂。
人言可畏,不堪舆论诽谤的阮玲玉心力jiāo瘁,再也承受不了流言蜚语的她向蔡楚生求救,求助于这个在她人生绝望的时候出现,给予她希望的男人。
“楚生带我走,我受不了了,带我离开这里。”
但蔡楚生的沉默让她失去了人生最后的希望,话剧最后一幕,阮玲玉选择吞食安眠药自杀。
礼堂里《葬心》的音乐响起——
音乐中穿cha着阮玲玉的一句台词:楚生,带我走,求你!
……
礼堂里寂静一片,后来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带头鼓起掌,真有人是红着眼睛出去的。
我却因为被这个剧折磨的太痛苦,早就没什么感觉了,有种终于解脱了的轻松。
话剧的反响很好,主创们谢幕之后,大家一边卸妆一边兴奋的讨论。
“歌曲中间穿cha旁白台词,效果果然好。”
“雅楠演的太好了,比平时还要给力,我在下面都看哭了。”
“知道吗,回来的时候,我看见咱们的温大系糙被人瞪了,温扬那会儿都愣了,他在女孩子面前哪有过这样的待遇,还真是头一遭,哈哈。”
我从前台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儿,看惯了温扬受女孩子喜欢,脑补出刚才遭受无妄之灾的他,没忍住跟着乐。
“你还敢笑。”温扬没好气的道。
我眨了眨眼:“演个渣男而已,火气好大,都知温大系糙爱惜羽毛,难道是觉得自毁形象了?”
温扬脱了戏服,换上自己的行头,松了松肩膀,看向我正经的回道:理论上说蔡楚生不算渣,他只是不接受阮玲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放不下自己的家庭和事业,不想接受不被认同的人生,这算不得错,只要他自己不后悔。”
“但是做不到,就不要给人希望,他之前对阮玲玉的那些好算什么?”有人不满道。
“所以我说是理论上,毕竟你不能说对一个人的好都是错的,他对阮玲玉是有同qíng在里面的。”
方沁叹了口气:“看似温柔的人,往往是最无qíng的那一个,温扬你是真的理解了蔡楚生这个人物,才会演得这么好。”
“都收拾好没?雅楠你快点,咱们去一起去吃个饭,庆祝一下。”社长招呼起来。
“我和石杉还有事儿,就不去了。”温扬说完,拉着我就走,也不管后面的人怎么喊。
夏季的夜空很是好看,我和温扬躺在cao场上高大的圆形铁爬架上,看着满天涟漪微漾的繁星,好风如水,清景无限,只觉心qíng格外的舒适。
真是一个清风沉醉的夜晚。
“这样不好吧,你不是和我说,社团活动尽量要参加吗?”我说。
“我还真希望我没说过,凡事有个度,看这学期给你忙的,平白还把我拉进来,我平时对你不错吧,你就这么坑我!”
我双手放在脑后,枕着手掌,说:“你就装傻,我不信你不知道,今天大家想撮合你和刘雅楠。”
“呵呵……”温扬冷笑了两声,接着话锋一转,口气不善道,“这意思是你知道,然后打算不动声色的看戏?”
我一看这是要动气了,忙道:“做兄弟的怎么能挡你姻缘,我被你奴役的快一学期了,温大爷大人大量,就不要和小的计较了。”
温扬眉毛一挑,气乐了:“奴役你?你也得有时间给我奴役,让你倒杯水,都算是我nüè待你,你说说你这学期打过水没有。”
这明显是积怨太深,靠cha科打诨似乎不太有用。
我肃声咳了一下,张开手臂摆了个大字型,一脸忍rǔ负重的道:“躺平任调戏,温大爷想怎么着都行。”
温扬看了我一眼,抽了抽嘴角,最后吐出一个字:“滚!”
我倒是心qíng很好,这人挺好哄的,我乐道:“温扬我发现你是这世界上一等一的大好人。”
“你这评判标准是什么?”
“哈哈,当然是对我好啊,哈哈……”
“……”
我看着夜空,忍不住勾起嘴角,心中无比的满足,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有那么个一个人真心待你,对你好,好像无论你做什么都会包容你原谅你。胸口似有一团暖意慢慢的舒展开来,化到四肢百骸,仿佛把所有的坚冰都温暖融化。
“温扬,我要是有一天犯了很大的错误,做了很对不起你的事qíng,你会原谅我吗?”
“不原谅!”温扬毫不犹豫的道。
“你这也太直接了,考虑都不考虑一下。”
温扬挑眉:“说吧,你gān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你要是主动认错,我兴许从轻发落!”
“我是说如果!”
温扬头枕着手掌,看着天空繁星点点,“真有那么一天,你只要对我笑一下,我可能就找不到北了,哪还会生气。”
他感叹道:“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去演话剧,当真是美色误人啊。”
那幽幽的一叹,让我心脏漏跳了一下,夜风拂过,似有一种辨不明的qíng愫随风潜入夜,让人如同置身在柔软的棉絮中沉浮,我不自觉的捂住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地在那里撞击,忍不住要用呼吸调整躁动不已的心绪。
“那你呢?”温扬问。
我想了想,说道:“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你啊。”温扬有些无奈的摇头,“以前多老实,现在滑头的学会敷衍了。”
我想反驳,后想想也对,我确实是想也没想的就这么说了,所谓知易行难,毕竟谁也不敢保证以后的事儿,但我会努力去做,到时候让他好好瞧瞧。
“古人说良辰美景,赏星乐事,确实醉人。”
我叹了口气:“可惜身侧相伴的不是美女,而是个糙汉子,不然就圆满了。”
“这么想说明你的觉悟不够,凡事要在自身找问题,你想你要是女人,不就成全了兄弟了吗?我这就省事儿多了。”
我抬腿踹了他一脚:“去你大爷的。”
温扬从铁架上徐徐的坐起身,微微眯起眼道:“爆粗口,还学了一身小流氓的做派。”
我见他面色不善,惊得忙起身往另一面爬,虽然看着不显,温扬衣服下一身的腱子ròu,动起手来我分分钟钟被灭:“君子动口不动手,说不过就动武,美帝都不带这样,算什么好汉。”
“先动手的不是我。”温扬说着就过来抓我的脚。
我吓得大叫:“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一尸两命,让你把牢底坐穿。”
温扬看了我好一会儿,最后没绷住,抚着额头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少和郭宇学,过来,真掉下去有你哭的。”
见温扬笑了,我蹬鼻子上脸道:“来,再给爷笑一个。”
温扬冷着一张俊脸过来抓我。
我下意识的往后让了一下,只觉脚下一滑,身体向后坠去,我想我实在是太倒霉了,这样子也能掉下去。
我说过我的人生一点都不能放松,一步都不能走错,要不然一个不留意就可能着了道。
我总是记不住,总是得意忘形,所以给我再多的机会都没用。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除了医生,我还看见了江宁,她红着一双眼,穿着gān练的白衬衫,不见青涩,看着好像成熟漂亮了很多。
我浑身无力,积攒了好半天的力气,才gān涩的开口:“你怎么来了,温扬呢?”
然后我看见江宁哭了,泪水流了满脸,看得只让人心疼,她哽咽的叫我的名字:“石杉,你……感觉好些了吗?”
我叹了口气:“他是不是很自责不敢见我,你帮我告诉温扬,是我自己掉下来的,这事儿不怪他,这辈子我所有的运气都用在遇见他了,所以在其他事qíng上运气总是差那么一点,其实没有什么比这更划算的了……这辈子就算再多的磨难我都不害怕的,我都想好了,以后他结婚我给他做伴郎,他有了孩子我给他孩子当gān爸,我没敷衍他,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他……真的……咳咳……”
☆、 65
说了太多的话,我感觉自己一口气有些喘不上来,剧烈的咳了起来,浑身没一处不痛。
江宁哭的更厉害了,她哽咽出声:“他就那么好吗,石杉你忘了他好不好?”
我喘息着摇摇头,喉间一阵火辣辣的疼。
“那我叫他过来看你好不好?前些日子他来找过我的,问你的下落,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你在这里。”江宁又说。
我缓了缓呼吸,闭上眼,笑着说:“不用了,就这样吧,就这样……”
我感觉自己很累,又想睡过去,太累了,醒着太累了,不如睡去……
但有人就是不让人消停,耳边响起蹩脚的中文,听着就很讨厌的声音:“石,我想过我可能治不好你,但我没想到,你会一点都不反抗的认输,三个月!你只坚持了三个月就要放弃,你是我见过的这世上最懦弱的人,用你们中国人的话叫懦夫。”
我想这人真有意思,我懦弱不懦弱关他什么事儿,果然是很讨厌。
但我没想到江宁也跟着凑热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呜——你不是说想给温扬做伴郎,给他孩子做gān爸吗?你说你看着他幸福就可以,全是骗人的,呜呜——根本是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才会选择逃避,你怎么可以这样,呜呜——你为什么只能看到他,难道除了他就没人对你好过吗,你就只能看到他吗?做人不能这样,不能这么自私,呜呜——”江宁抽泣的声音在耳畔萦绕,悲痛的哭声不可抑止的让人心慌。
我心中徒然的酸涩,疲累的又睁开眼,我真是见不得女孩子哭,见她细白的脸上满是泪痕,笑着道:“别哭了,我就是想睡一会儿,又不是什么大病,哭成这样子,女孩子就是喜欢哭。”
我是真的很累,忍不住喘了一下,才接着说,“江宁,谢谢你,谢谢你来看我,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等我醒了的,等我醒了再和你说。”
如果一个人上一秒还在教室里上课,下一秒发现自己老了好几岁半死不活的躺在chuáng上,会是什么感受?
会不会jīng神分裂?我很长一段时间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作为一个jīng神病我觉得自己有qíng可原,但有个讨厌的声音总是对我说,“太过美好的东西往往都是假象。”
兰斯给了我一个本子,让我写日记,我把本子随身带着,几乎每做完一件事儿就记上,因为我不知道下一秒自己会“跑”到哪里。
我明明每天都会记录自己的日常,但我还是发现日记的日期是串联不上的,日子总是过得断断续续。
吃午餐的时候,我会想我什么时候吃的早餐?然后翻出小本子一看果然是没有。
晒太阳的时候,我会突然发现江宁就在我身旁坐着,从最初的震惊不安到后来的见怪不怪,我想我是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他们像当初承诺的那样,没有去找温扬,但是他们把江宁带到了我身边,我很感激。
江宁经常来看我,我们常常会聊聊天,说些上学时候的事qíng,熟悉的面孔能让我坚定一些,把我从那些虚幻的过往中拉出来。
有时候我们会离开疗养院去外面走一走,冬季过去,布朗克斯公园变得热闹起来,纽约植物园花团锦簇,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我有种分不清今夕何夕的错觉。
疗养院里的环境再好,呆久了也会厌烦,只有江宁来了我才有出去放风的机会,我最近喜欢上了布朗克斯动物园里的猴子,每天眼巴巴的盼着江宁来看我,但我发现她看我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这让我感到莫名的不安和失落。
“江宁……”
“嗯?”
我觑了江宁一眼,略微迟疑的问:“你……下次什么时候过来?”
江宁摆弄着单反里的照片,回道:“周六啊,怎么了,想要我帮你带什么书吗?你给我写个书单,下次我都给你带过来。”
我算了一下,今天也是周六,那还要一个星期,是够久的了,不过,江宁也有自己的事qíng要忙,不能总像以前那样,一直来看……
我愣了一下,我从口袋里翻出小本子,翻了一会儿,有些哭笑不得,竟然是这么回事儿,真是jīng神不好,智商也还回去了。
“你怎么了?”江宁见我行为诡异,有些担心的问。
我笑了一下,把本子塞回口袋,说:“没有,书还没看完,照片修好了拷贝给我。”原来不是江宁减少了来看我的时间,她一直都是周末过来,因为我清醒的时候在慢慢变长,才会觉得间隔越来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