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所言甚是。”
温宛点头,倒是一副谦和的态度。
她伸出手一只手,牵起一旁周贤的手,轻轻一握,将他的大掌握于她的手中。
这人的黑真是全身上下没死角的,连手也一样。只是他的手指修长,几乎占了手的一半还要多,骨节分明,十分的漂亮。
他现在整个人的脑袋都垂了下去,没有人看得到他的脸色如何,但他本身就心思敏感,又深深自卑于自己的相貌,现在被祁衡如毫不避讳的提出来并加以嘲讽,心中只怕是极不好受。
将他的手掌握在手中,可以感觉到他的手正在微微的发抖。
因着温宛的动作,周贤抬起了头来,看向温宛与他两手jiāo握的地方。
这是温宛今天第二次牵他的手了,刚才在女皇面前,女皇对他发怒的时候,她也是如此。
她的手比他的小,手心中还有常年握兵器留下的老茧,却仍是又暖又软,好似被她握着,便什么都可jiāo给她,什么都不用惧怕了一样。
“王夫的确深得我心。”
温宛转头对他轻轻一笑,只听她用清朗中略带柔和的声音说道。
周贤倏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她竟然这么说,看她望他时满是柔qíng的眼睛,他都快以为她说的话是真的,可是他们,他们……
明明什么也没有的。
现实总是那么的冰冷,足以浇熄单单只因为某个人随意的一句话,而头脑发热心跳加速的人的全部热qíng。
很快就反应过来温宛只是在做戏,周贤嘴里发苦,心中竟然有一些些淡淡的失落和苦涩。
他与温宛之间到底如何,只有他们之间最为清楚。但旁观的人却是都不知道的。
就在刚才,女皇的皇夫已经被骗了过去,而现在,祁衡如与周珏,也震惊的看着她,好似她在说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温宛却是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将周贤的手握得更紧,双眸在看他的时候,是藏也藏不住的欢喜之色,就像是能与他成婚,是她这辈子最幸运又最幸福的事qíng一般。
这真的是完全出乎了祁衡如的预料,也出乎了周珏的预料。虽然他嫁给了祁衡如,但在周珏心中,祁婧和一直是喜欢着他的,她怎么会,怎么会弃他而喜欢上周贤?
这怎么可能?
周珏不相信的眼神直直的落在周贤的身上,他紧紧的蹙着眉头,由上至下仔仔细细的打量周贤的全身,却仍未找出任何特殊之处。还是和以前一样,他如此丑陋,如此粗鄙,怎堪配她?怎么能配得到她的喜欢?
温宛自然不会理会祁衡如与周珏会怎么想,说完刚才的话,没隔多久,她又开口说道:“刚才母皇在的时候,我也不好与她直说,这些年我不在宫中,与她的关系也生疏了不少,有的事qíng恐怕要劳烦皇姐替我转达。我守城十年,早已经不是当初还养在深宫里空耍嘴皮只知纸上谈兵的婧和,我喜欢的男子也与其他女子喜欢的男子大不相同,皇姐你说的没错,我早已经习惯了边关的糙汉,唯恐侍候不来都城里面的娇娇公子,我喜欢王夫不娇气,也喜欢王夫的高大威猛。但是有一句话皇姐你倒是说错了,王夫的相貌一点也不丑,皇夫双眸大而有神,鼻挺坚毅,肤黑正是说明他比其他人都独特,这怎么能说成是丑呢?我的王夫走到除祁国外的任何一个国家,都是要被称作美男子,会有很多女子要与我争抢的。不过还好他是生在祁国,祁国的审美独特,祁国的女子不懂得欣赏他的美,这才将他留给了我。”
温宛说完了一长串的话,也脸不红气不喘,在其他人面前,她向来是很端得住的,“皇姐,以后这种话你还是莫要再说了,三思而后行,以免bào露了你某方面的无知,懂吗?”
最后,她对祁衡如说道。
温宛的这番言论,在祁国真是闻所未闻。
在场三人,包括周贤,皆震惊当场。
周珏抓住了她话里的是个字——娇娇公子,指的谁?他吗?
她不喜欢娇气的男子,所以她不喜欢他了吗?
周珏脸色都白了。
周贤则是抓住了美男子三个字,说的谁?他吗?
是不是口误说错……
……有很多女子会争抢他?
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还是他其实现在正在做梦?
祁衡如从椅子上蹭的站了起来。
一方面,祁衡如觉得温宛话中有话,可是温宛说话太快,她脑子容量太小有点跟不上温宛的语速,便只能一面觉得感觉怪怪,一面侧耳听着。另一方面,温宛开头就说她与女皇的关系比以前生疏,这让祁衡如大感满意,多少年了,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但是温宛话风一转,竟然直接就说她无知。
她凭何这般说她?
“祁婧和,你……竟然这样与我说话,太放肆了!”
她一手指向温宛,激动得话都不知道要怎么说。
事实上,她浑浑噩噩的脑袋空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去反驳温宛的话,她现在虽然也跟着女皇参与政事,却总是摸不着把门,处理得一团糟糕,总被女皇迎头痛骂,她的确没有走出过祁国,也未曾见过其他三国的人,不知道其他国家的人到底长得什么样,他们的生活习惯是如何。
她的确无知,但是她却始终不肯承认这一点。
“皇姐,你无需这般激动。”温宛也从椅子上站起来,与脸色涨红深感尊严受损的祁衡如淡淡说道:“无知并不可怕,只要正视它,揭开它,然后去战胜它。只要有心,任何人都可以做到。你以后将是祁国的女皇,你的尊严代表祁国之尊严,神圣不可侵犯。如若你勤政爱民,坚守本心,广听谏言,广纳贤才,今后做个人人称颂的好皇帝,相信再不会有任何人敢取笑于你。”
可惜,机会已经给过你,你却并没有做到。
而现在,你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说完这番话,在祁衡如还仍有些懵懂不知所谓的神色中,温宛牵着周贤的手,离开了这里。
马车中,周贤身上就像是爬了毛毛虫一般,扭来扭去,一路都有些坐立不安的。
“你有什么话要说?”
温宛看他几度yù言又止的样子,不禁在心中叹一口气,要等他主动开口,恐怕马车到了王府都不可能,于是温宛转头,主动问道。
“我……”在温宛过分平静的目光下,周贤更觉得坐立难安了,他张口yù言,在嘴里翻滚了无数次的话,却还是说不出口。
温宛也不催促他,只一直默默的看他。
“……我真的在别国,算得上美男子吗?”
半晌,鼓起了最大的勇气,周贤紧闭双眼,豁出去了一样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看他那耳根泛红的样子,温宛不禁哑然。
看来外貌这个问题,真的已经成了这个男人的执念了啊。
也是,任谁活在这样的yīn影下二十年,都会有执念滋生。
不过既然有机会让她帮他解开这个执念,也算是一种特殊的缘分了。
“是的。”温宛微微一笑,目光温和的看向他,语气肯定的说道:“的确是美男子,会被很多女子都喜欢的那样的男子。”
第60章 全朝第一丑夫(五)
真的是这样的吗?
虽然昨天晚上温宛也和他提起过别国的事,但睡一觉醒来之后,回想起昨夜,自卑感又作祟总觉得她大概是在安慰他。
今日王爷又将昨天的话重复一次,而且还是在皇太女与周珏面前,就算他现在问她,她也如此认真的回答他,见她这般坦然,看他的眼神对待他的态度就像是和一般人无异,顿时让他觉得自己心里某种一直执着的在意的东西,原来不过尔尔。
这般想着,周贤挺直了腰杆,比刚才更坐直了许多,就像是常年压在肩上的担子在不知不觉间仿佛被卸了下来,浑身轻松。抬眸再看温宛的笑容,竟不知怎么的忽而觉得她生得特别的好看,心脏竟不受控制的‘砰砰’跳动,就像是要撞出胸腔。一种陌生的让人害怕qíng感来势汹汹,想要更加靠近她,想要一直能这样看着她,想要再牵她的手,拥抱她,抚摸她,甚至……亲吻她。
意识到自己的脑子里的想法是如何的大胆,对她是何种的亵渎,周贤脸色煞白。
“那……我便知道了。”
他猛然别开头,将视线从温宛的身上收了回来,定定的看向马车斜对面的角落,衣袖中,他的手紧紧攥着,紧咬住自己的牙。
不,你不能对她有任何的妄想。
她不是你可以高攀的人。
不能让她知道刚才他对她竟然生出了妄想。
不能让她发现。
煞白的脸色掩藏在他的黑肤中,身上的冷汗已经将内里的衬衣打湿,他的心中紧张万分,脸上肌ròu都紧紧绷了起来。
因为心虚,所以更加的敏感,马车因为石子摇晃一下,都能让他惊得抖上一抖。
温宛却半点没有察觉他的异样,或者该说,她的心思一直都并未放在他的身上。
在说了那句话之后,见他久久不语,似乎在想别的什么,她便将背往后移了一些贴在被铺得软软的靠背上,转回头不再看周贤,闭目养神了。
她没有请封离开祁和城,成婚之后,就该在头上安个职务,好在朝廷当中做些事qíng了。
朝廷的事盘根错节,她离开了祁和城十年,坚定拥护祁衡如的世家和臣子已成一股庞大的势力,但朝中仍然不乏因祁衡如能力不足而心忧祁国前途的反对者,她可以适当的拉拢,手上两份名单她都已经掌握,只待她做出下一步的动作。世家与臣子向来存在某种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为官者极少人能做到真正的正直清廉,如何将那些拥护者打散,让他们互相猜疑,互相攻讦,最好来个釜底抽薪彻底将某一几个领头人连根拔起,目前都是她需要考虑的事。
她要做的事qíng实在很多,身上的担子与肩负的责任重之又重,其实从来到这个朝代,灵魂附身在祁婧和的身上起,温宛基本上已经做好牺牲掉某些东西的准备。
有些事qíng是可遇不可求。
岁月绵长无期,并不是每一世界,她与他都必须要绑在一起。
如果在这一世界她没有遇到他,那么,做完该做的事,她便会离开这里,进入下一个世界,他们或许就能再相遇。
马车一路前行,到王府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午膳时间。
温宛与周贤一同坐在桌前,桌子上的膳食已经摆好。只是温宛没有说可以吃,周贤便端端正正坐在一旁,低头敛眉的,看也不看那桌上的食物一眼,好似根本就不饿似的。
温宛并没有过多的关注他,饭菜已经端上来,却没有开动,是有原因的。
没过一会,门外便进来了两个人,一大一小,大的那个年约二十余岁,穿着王府内很普通的内侍的衣服,但他面色冷然,腰杆笔直,目光如炬,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而小的那个,才四五岁大小的年纪,一身红色锦衣包裹,五官jīng致,长得圆润可爱,远远看去粉团子一般,
“皇姑。”
粉团子见着了温宛,很是恭敬的双手合于胸前,朝她行了一个礼,张口奶声奶气唤道。
小小的一个却硬是要板着一张脸装作很严肃的样子,颇让人忍俊不禁。
“煜轩,你过来。”
温宛见到他这般,点了个头,对他淡淡说了一句。
“是,姑母。”
小家伙应了一声,迈着小短腿就朝温宛的这里走了过来。看得出来他对温宛是极为敬畏的,在离着温宛差不多两步远的地方就停下了,大大的眼睛望着温宛,小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自己的衣摆。
温宛派人找到他到现在也就见过他三次,她平时要处理的事qíng太多,实在没时间去和他相处。
而且许多个世界过去了,因为规则束缚,她与他从未生育过一个孩子。她太理xing而小孩做事全凭感xing,他们言行举止想哭便哭想笑便笑,毫无道理可言。这么多年,那人将她的时间牢牢占据,她没有机会与孩子相处,同时也并不怎么懂得如何与孩子相处。
“这是你的皇姑父。”温宛对祁煜轩说道。
小团子看着小,但在温宛找到前,曾是被街边的乞丐养大,十分会察言观色,闻言,他转了个身面向周贤,对周贤像是刚才对温宛那样,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
“皇姑父。”娃娃张嘴便唤道。
周贤也是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他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温宛还有什么侄儿。
但他每日都在丞相府足不出户,不知道的事qíng实在很多,也不差这么一茬,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对祁煜轩露出一个堪称僵硬的笑容。
“煜轩……乖。”
对答起来语句有点怪异,温宛在侧,他实在是有点紧张。
对于他的局促,温宛并没有多言,只转头又对祁煜轩淡淡说道:“以后你的事qíng便全部jiāo给你皇姑父管,由他来照顾你,你皇姑父心思细腻,必定能将你照顾得很好。你要听其言而观其行,不可因他人之话而心思动摇妄自揣测。人前人后,你都要尊他重他护他,不许对他有半点不孝不敬的举动,懂吗?”
小团子正经脸:“侄儿都懂,请姑母放心。”
……其实他很多都没听懂,但是姑母面前,必须不懂装懂。
小团子在心中为自己握拳。
温宛也没指望他一个才四五岁的小孩能懂多少道理,她之所以当着这两人的面说这些,一是要给周贤传达要好好照顾祁煜轩的意思,二是提点祁煜轩,以后只有周贤能护他,他必须要对周贤恭敬,爱护。
小孩子虽然什么都不懂,但许多东西你和他说,他会记住,潜移默化,以后自然而然这些曾经你和他说过的话就会发生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