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妈身体那么健康，怎么会……”刹那震惊，杨莹不可置信地盯着杨望面无表情的脸，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面孔，颤抖地悲泣。
杨望不由走上前伸出手想如小时候一般抱着妹妹安慰，却只能在半途停住，他收回手转过身，像是在掩藏什么。
“我要见见妈，我要见见她！”杨莹突然抬起头，一阵无法忽视的心悸让她无法安定下来，只有见到母亲，她才能安心。
“走吧。”杨望说，连杨莹自己都没发现，在此时，她心中大乱的时候，竟不自觉依赖着杨望，有些融入到骨子里的习惯，是无论多长时间，多么厌恶，都无法改变的。
叶卿正从书库里走出来，失魂落魄的杨莹看到她，就好像有了力量和支柱一样，整个人都安定了许多，她说，“卿卿，陪妈妈去看看外婆好吗？”
“外婆？倒是头一次听您说起呢。”叶卿合上书，笑容里带着些安抚的意味，“当然是要见见的，我随您一起去。”
杨望颇感意外，想不到三妹竟能教出这么一个女儿，除了外貌依稀能看出点三妹和那个人的影子，其他没一处是像的，却是奇异地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到底是像谁呢？
坐在车上，杨莹紧张地绞这衣服，不时看看手表，不过，要到上京市却是还要再做几个小时的飞机。
“您放松点，休息一下，您也不想把这些情绪带到外婆那儿吧。”叶卿拍拍杨莹的手，她平时从未见杨莹这么紧张过，想来是那位远在上京市的外婆出了什么事，但紧张解决不了任何事，只有先安慰杨莹放松下来。
杨望从内后视镜中看到这一幕，又听到叶卿的话，不由有些欣慰，还好这个外甥女懂事，以后有这孩子在，他也可以少担些心了。
这一边，与时间追赶，那一边，老人生命的倒计时已经开始，久别的母女……还能不能赶上见最后一面？
第028章 死亡下的暗涌
病房里，老妇人直愣愣地盯着门，杨嫣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有接通，沉默的空气在缓缓流动着，杨嫣强打起精神安慰说，“二表哥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姑妈，你再等等，三表姐就快回来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老妇人的眼睛还是渐渐黯淡了下去。
杨老爷子转身走出病房，他挺直脊背站在窗口，一动不动地看着天上浮动的云。上了年纪的老人对于死亡最为敏感，因此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几十年相互扶持相互依偎的老伴就要走了。记得以前他和老伴郑重约定过，对方死的时候一定要走得远远地，不要看见，不要挽留……这一次分别，一个人间，一个黄泉，要多久，才能再相见？
“姑妈，您别吓我，三表姐就要回来了，您睁开眼啊！”杨嫣压低声音反复呢喃，生怕惊走什么。
杨老爷子闭上眼睛，面上平静如水，颤抖的手掌却彰示出他不同于平静外表的内心。
杨莹急切地冲上楼梯，发丝微乱也顾不上了，匆匆向病房跑去，当她到了病房外面看到雕像一样站立在病房外的杨老爷子时，她心口一窒，一下子失去了力气，跌坐在地上……迟了，还是迟了！
“你妈在里面等你，进去吧。”杨老爷子转过身，平静的语气让人心中止不住地发寒。太平静了，就仿佛是沉默燃烧的火焰，不知什么时候会失控焚烧一切。杨莹扶着墙踉跄地爬起来，轻颤着手推开半掩的门，那双至死都固执着期待着她到来的灰白眼睛让她心中一酸，久违了十几年的呼唤从唇边溢出，“妈--”
死去的母亲已经无法回应她心爱的女儿，杨莹失了魂似的跪坐到病床前，颤抖握住老妇人的手，将脸贴在母亲枯树枝般手上，任泪水模糊了视线。
“你还知道回来！”杨嫣咬着银牙，眼里满是仇恨的怒火，“杨莹，你还知道回来！你不是发誓再也不踏进这个家半步吗？你不是连姓都改了吗？现在你高兴了！你开心了！”
杨莹失魂一般仿若未闻，静静地倚在病床边上，倚在母亲的身边，神色悲戚而安详。
而后随杨望上来的叶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可以说是在场最无关紧要的人了，虽说去世的人是她的外婆，但至今都只是一个陌生人，也没有多大感受，是以她能以局外人的身份观察在场的人，将所有人的表现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一家子，除了自己母亲和病床旁边另一个女人，另外两人她看在眼中都是深不可测的。那个老人身上有着一种军人的铁血气质和久居上位者的威严，让人不敢揣测，而另外那位，她却是真的看不透。
身居何位？性格如何？行为习惯如何？此刻心里又在想着些什么？
这些她一点也看不出来，少数能看出来的还是他表现出来想让人看到的。这种挫败无力的感觉，她只在师傅那里体会过。
郁闷地暗叹一声，她将注意力转移开，无意间眼角扫过看到的病房里的情况却让她轻“咦”出声。
这一声极轻，却让近旁的杨望听了去。
她的眉微微皱起，视网膜上划过奇异的流光，待她凝神看清之后又松开了眉，目光中透露出一种了然。
只见病房中，一个普通人看不到的虚幻灵魂轻拥着杨莹，抚着杨莹的脸似乎是想安慰她，表情十分慈爱，正是病床上杨老夫人的模样，杨老夫人灵魂模样的精气神相比病床上了无生气的模样好多了，眼睛也十分清明。她似乎感觉到了视线，抬起头对上叶卿的眼睛，微笑着点点头，似是满意的样子。
叶卿小弧度地对她弯起唇角，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了四个字，‘外婆，你好’。
十几分钟后，杨老妇人虚无的灵魂渐渐淡去了，漂浮在空中消融了身影，叶卿双目所见的东西也变回了正常的样子。
“望，你来处理下葬的事吧。”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身中数弹也不吭一声的杨老爷子，此时脊背深深地佝偻下去，蹒跚地向楼下走去，杨莹在泪眼模糊中看到了父亲的背影，心中一酸，她看到的父亲……已经这么老了，连背影都没有当初那么高大挺拔了。
“你也过来吧。”杨望应了一声之后转过身，竟是对叶卿说了这么一句。
叶卿看了眼失落悲伤的杨莹，知道她没那么快缓过来，就没有什么迟疑地跟着杨望走下楼了。
“你外婆去世你就没有一点伤心的吗？”杨望坐上驾驶座后撑着方向盘问。
叶卿眨眨眼，声音平缓，笑容清淡，“在今天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母亲还有家人，若我说伤心难过，倒是显得有些假了。”
杨望窒了一下，有些想笑，嘴角却怎么也扯起来，“你倒是诚实。”
“那么……我应该怎样称呼您？”叶卿问出这个问题，有些试探的意味。
杨望被这个问题问得怔了一下，沉默了半晌，苦笑道，“你要是真的想叫些什么，就叫我舅舅吧。”就是不知道，三妹还会不会认他这个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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