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棠长长吐出一口气,瞪眼看着箱子盖。
被封死的箱子,咔嚓响了数声之后,有道光,终于漏了进来。
陆锦棠立即闭上眼,那光不算强,是不远处的火把发出的光亮。
可是她太久没有见过光了,弱光竟也刺激的她眼目流泪,不能视物。
许久许久之后,她头顶突然传来苍老的声音,“皇后娘娘,您醒了?”
陆锦棠缓缓睁开眼睛,心头如擂鼓一般。
眼前的黑暗一点点褪去,一张苍老,须发花白的脸,渐渐在视线里明晰起来。
陆锦棠嘴唇颤了颤,眼目瞪得极大,心里的震惊写满双眸,可她口不能言,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还不能说话吗?”须发花白的老者问了一句。
不远处有个脆生生,颇为空灵的声音说,“她竟提前醒了?唔,取她颈下与耳后各两针,她就能开口了。”
这声音,真是耳熟呀!
陆锦棠的心已经沉入谷底。
老者伸手,陆锦棠颈下耳后猛地一阵酸痛,酸痛过后,就像淤积的河道,忽然被疏通了。
她颈背的酸麻,下巴的沉重感骤然一轻。
“王京之,王阁老!”陆锦棠迟缓开口,声音让她自己听来都觉陌生。
须发花白的老者,正是当初最为反对女子参与考试的内阁老臣。
他甚至折腾出了舞弊之事,就为了破坏让女子参加科举的计划。当时秦云璋出于多方考虑,没有要他的命,让他退休在家,等着看大夜朝日新月异的变化。
没曾想,王京之人老心不老。
“王阁老此举,对得起自己‘阁老’的身份吗?”陆锦棠冷笑问道。
王京之叹了口气,“我已经离开内阁了,不再是内阁元老。但我始终不能忘记自己肩负的责任!我不能愧对太宗、明宗及当今圣上对我的器重,我必以自己的性命报效朝廷!退休算什么?我不死,心就不亡!”
陆锦棠诧异的看着他,“王阁老还真是叫人佩服,您得是多厚颜无耻,才能说出这么一番颠倒黑白的话来?绑架了我,把我葬于太后墓中,就是你对朝廷的报效?”
“你牝鸡司晨!败坏我朝纲!大夜朝到圣上这儿才开始鼎盛起来!国力日渐加强,圣上减免赋税,修建河道,不大兴土木,不穷奢极欲!是位千百年难遇的有能力却又不好大喜功的明君!”王京之怒意满面的看着陆锦棠,“怎可叫这么一位明君,就败坏在你的手上!”
陆锦棠错愕看着王京之。他当真是生气,说话间胡子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二爷爷,出去的路挖的差不多了,把她带出去说话吧?”脆生生好听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这声音实在耳熟得很。
陆锦棠已经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可她不能动弹,无法坐起来看看,究竟是不是她?
“王大人一面夸圣上英明,一面又说我牝鸡司晨。都不觉得这话,自相矛盾吗?”陆锦棠眯眼说道,“圣上英明睿智,如何容得下我独断传横?但凡能够牝鸡司晨的,定然是那皇帝糊涂昏庸。”
“皇后娘娘是读过书的人,应当知道纣王与妲已的故事吧?纣王在遇到妲已之前,也是开疆扩土大有作为的君王。可是遇到妲已之后,就开始听从妲已的话,建酒池肉林,用炮烙之刑!”王京之眯了眯眼,加重了语气,“特别是在忠臣比干谏言之后,妲已心生怨恨,要比干的心!纣王活生生剖了比干的胸,取忠臣之心,只为取悦妲已!”
王京之毕竟年纪大了,这墓穴之中,空气流通不好,他说话间气喘吁吁,脸色都差了许多。
“王阁老有心疾。”陆锦棠却以一个大夫的眼光,断定出他有病在身。
“哼,只怕娘娘现在想取老臣的心,却也没有那般条件了!”王京之冷冷说道,“自古先下手为强!”
陆锦棠楞了一下,“原来王阁老是把自己比作比干,把圣上比作纣王,而我却是以色惑君,为非作歹的妲已吗?”
王京之冷笑一声,“你做不到妲已那般了!待圣上废除了女子科举制,你就可以去黄泉路上侍奉太后娘娘了!”
陆锦棠原本在这墓穴之中,满是惊惧。
如今怕倒是不怕了,反而是满肚子气愤,“王京之你这般老糊涂!如何配自比比干?比干的忠心你连一半都没有!圣上无道吗?让女子科举究竟如何罪不可赎了?是比炮烙之刑更残酷?还是像酒池肉林一般奢靡了?你自称忠臣,却愚顽不化!你根本不配提‘忠臣’二字!我呸!”
“让女子为官,不是牝鸡司晨是什么?”王京之冷哼一声,“带她离开!”
王京之一甩袖子,背着手离开箱子近旁。
却有个纤细的身影靠近过来。
陆锦棠眯眼看她,心头清寒一片,“果然是你。”
“皇后娘娘有礼。”她笑眯眯的把手伸进箱子里,依次拔去陆锦棠身上的银针。
正文 482 正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封住血脉的银针取出,陆锦棠这才感觉到全身又麻又痛。
这么直挺挺的躺在这箱子里,已经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躺成“僵尸”了。
“我扶娘娘起来?”她伸手过来。
陆锦棠躲了一下,但因为身子僵硬不灵活,非但没躲开,脑袋还磕在了箱子上。
她嘻嘻一笑,硬是把陆锦棠从箱子里给拽了出来。
“王洛璃,你也是女孩子,也参加了科举,你难道不明白,此举的意义所在?”陆锦棠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刚刚听到她熟悉声音那一刻,陆锦棠几乎不敢置信,那个在科举考试中,表现那么突出的女孩子,她竟会帮着守旧的老派大臣,做这种事情?
“我的目的和他们不一样。”王洛璃深深的看了陆锦棠一眼,“我的目的只是你而已。”
陆锦棠凝了凝眉。
宫中相见,她就察觉王洛璃不喜欢她,可不曾想到,这份不喜欢竟能叫她做出这种事情来。
“再者说,我帮我家二爷爷,不是应该的吗?”王洛璃笑了笑,“我们可都是琅琊王家人。”
陆锦棠是现代人,她对宗族不甚了解,木兰曾经与她提及过,可是她没有放在心上。不曾想,今日就在这“同族相帮”上栽了跟头。
王洛璃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但却颇有力气,她架着身子僵硬的陆锦棠,愣是把她从那口大箱子里弄了出来。
一个粗壮的小厮把陆锦棠扛上肩头,一行人顺着新挖的另一条暗道,离开了这如地下宫殿一般的墓穴。
陆锦棠僵硬的回头看了一眼,她心中觉的哪里不对,好似这中间的环节她遗漏了什么。
一直到一行人出了墓穴,微凉的夜风一吹,墓穴内污浊憋闷的空气都被吹散,陆锦棠脑中猛的一个机灵,“为何你们能入得太后娘娘的墓中?王家人在为太后守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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