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_梦溪石【完结+番外】(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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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轻飘飘从墙上落下,朝脸色微微一变的白茸笑道:“难得看见师兄,师妹难道不开心么?”

  白茸只得暂时舍了沈峤陈恭二人,专心致志应付眼前的不速之客:“师兄说哪里话,我就是很久没有看见你,方才又惊又喜,一时忘了反应。”

  霍西京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目光掠过陈恭,落在沈峤身上,露出很感兴趣的表qíng:“这样俊俏的郎君,左右师妹也是要杀掉的,不如先将他的脸皮给我,你再杀如何?”

  白茸不着痕迹挡在沈峤身前:“师兄说笑了,我没想过杀他们,倒是师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总不会是千里迢迢过来找我聊天叙旧的罢?”

  霍西京:“听说师妹昨晚得了一桩天大的机缘,正好我也路过此地,就顺道过来看看。”

  白茸:“师兄在打什么哑谜,师妹我可听不懂呢!”

  霍西京微哼:“昨夜六合帮带着《朱阳策》残卷在郊外寺庙出现,被晏无师给毁了,当时你也在场,听说残卷被毁之前,晏无师曾让人念了一遍,以师妹你的聪明伶俐,想必是已经默写出来,准备jiāo给师尊了?”

  白茸吐吐舌头,作出小女孩娇嗔qíng状:“以我对师尊的孝心,这样的东西自然要jiāo给他老人家处置,师兄该不会是听说消息之后,想来抢功劳罢,我可不依啊!”

  霍西京:“师兄倒有个好办法,你不如将东西jiāo给我保管,我们再一道回去给师尊复命,这样就不怕你弄丢了。”

  白茸笑道:“师兄当我是傻子么?”

  霍西京也笑:“你这样信不过师兄,让师兄好生伤心啊!”

  这对师兄妹言笑晏晏,实则句句暗藏刀剑,都在盯着对方的空门和弱点。

  白茸一刻不敢放松,明知沈峤带着陈恭逃走也无暇他顾,只能全副心神都放在霍西京身上,生怕一不小心着了对方的道。

  霍西京挑眉:“他们走了,师妹难道不追吗?”

  白茸笑吟吟:“比起他们,我还是觉得师兄更重要些。”

  这番话说得qíng意绵绵,可他们俩心里谁都明白,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

  陈恭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沈峤拉起来就跑的,沈峤眼睛看不见,饶是有竹杖,走路也撞撞跌跌,陈恭身上没力气,只能在后面给他指路,两个人跑了大半个时辰,陈恭忍不住喘气道:“别,别跑了,我跑不动了……”

  沈峤缓下脚步,神色不减凝重,朝最近那间客栈走去。

  陈恭忙问:“我们不出城吗,赶紧出了城跑路,那妖女才追不上来啊!”

  沈峤道:“他们肯定也料到我们会出城,所以我们更不能出去,城中人多,他们不容易找到我们,先在客栈歇一宿,明日再寻机会出城,有那个男的在,她一时半会顾不上我们。”

  他们进了客栈,要了间厢房,陈恭见沈峤方才走得虽快,脸上其实也疲惫不堪,想起他身体比自己弱多了,平日多走几步路都要喘一喘,心下有些不忍,就道:“晚上我打地铺罢,chuáng让给你睡。”

  沈峤没有谦让,因为他的确也有些受不住了,打从昨夜被晏无师灌注真气用眼过度之后,浑身就软绵绵的,之前不过是提着一口气,现在一松懈,整个人就昏昏yù倒。

  陈恭有些奇怪:“他们是师兄妹,怎么倒跟仇人一样,那男的也很有些古怪,声音跟老人似的,脸却那么年轻!”

  沈峤揉着额角:“因为他用的是偷天换日。”

  陈恭:“什么叫偷天换日?”

  心想这名字听起来还挺有气势的。

  沈峤:“就是换脸术,把别人的脸皮剥下来,用某种秘术,跟自己的脸融合在一起,让自己永葆青chūn美貌,他们二人,随便一个都是棘手人物,若非他们师兄妹不和,今日我们是逃不过的。”

  陈恭听得毛骨悚然,失声道:“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手法!”

  沈峤不想再qiáng撑jīng神,索xing合衣躺下,侧身微微蜷缩,苍白的脸上眉头微蹙,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起初与他同路时,陈恭还有些担心他随时会倒下,后来见他每天都是这个样子,倒也习惯了。

  忽而想起一事,陈恭问道:“你不是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么,怎么会知道那人用了换脸术?”

  沈峤:“哦,有时候会想起一些。”

  陈恭抽了抽嘴角。

  “睡罢,明日还要早起。”沈峤明显不愿多说,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陈恭无可奈何,只好跟着躺下。

  半夜里他还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的脸皮被剥下来,换上一张满面皱褶的老人脸,对着镜子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最后吓得惊醒过来,发现天色已经大亮,而chuáng上却已经空空如也。

  沈峤不见了。

  陈恭心头一惊,一跃而起,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摸chuáng上已经没了余温,正不知要不要跑出去寻找,就看见沈峤推开门走进来。

  他松了口气:“你去哪儿了?”

  这段时间两人同行,虽然嘴上不说,但陈恭心里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了沈峤的存在。

  在外人看来,沈峤是瞎子,身体又不好,生活起居肯定有诸多不便,需要依赖陈恭帮忙,但事实却是陈恭在许多事qíng上都要听沈峤的,多亏了沈峤,他们少走了许多弯路。

  沈峤关上门,轻声道:“今日我们就此离别罢。”

  陈恭一愣,随即跳起来:“为什么!”

  沈峤道:“白茸和她师兄周旋之后,未必不会回过头来找我们,六合帮那边,昨夜他们想与我们同行,被我拿话打发了去,事后也未必不会后悔。”

  他顿了顿,叹道:“还有那个慕容沁,应该是朝廷的高手,若他调动官府的人想找我们,根本不费chuī灰之力。虽说我们一个是瞎子,一个不识字,可《朱阳策》的诱惑到底太大,许多人毕生汲汲追求而不得的东西,却被我们给听了去,相比当时在场其他人,我们就是软得不能再软的软柿子了,随便一个江湖人,都能要了我们的命。”

  陈恭结结巴巴:“那,那怎么办,我们也不是故意听的啊,那玩意那么拗口,谁想听呢!”

  沈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们二人昨夜一并出现,已经给其他人留下印象,为今之计,只能各自分开走了。”

  片刻的无措之后,陈恭发现这的确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真要动起手来,估计别人只要一掌就能将他们两个给打趴下了,这种无力感在心中激dàng,又变成更深的无力感——陈恭痛恨自己的无能,却又无计可施。

  “……那好罢。”他勉qiáng道,看向沈峤,“可你一个人行么?”

  沈峤笑了:“怎么不行,之前在抚宁县,你瞧我一个人不也好好的?”

  陈恭想想也是,但心qíng怎么也快活不起来:“那等出了城,我们还能见面吗?”

  沈峤:“看缘分罢。你还去六合帮吗?”

  陈恭摇摇头,倒是很清醒:“那个副帮主已经认得我了,我去了六合帮,岂非自投罗网,人人都知道我听过那劳什子残卷,肯定会想从我身上挖出点什么来。”

  沈峤:“那你准备去哪里?”

  陈恭丧气:“走一步算一步罢,说不准什么时候身上的钱用光了,就在当地安顿下来呢,总得吃饭罢。”

  沈峤:“六合帮毕竟是大帮,门槛也高,你就算进去了,也未必能得什么好待遇,不如寻个门风清正的小帮派,以你的聪明才智,想必很快就能出头的。”

  “随便罢,我不想往南了,想走北边,一路去邺城看看,听说那里很繁华,出人头地的机会应该也多。”

  说这话的时候,陈恭兴趣缺缺,他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随身就两件就衣物,包袱一系便可走人,临走前回头再看一眼,见沈峤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竹杖放在身前,虽然双目无神,但脸却是朝着自己这边的,似乎在给他送别。

  不知怎的,陈恭忽然鼻头一酸:“你,你要保重。”

  沈峤点点头:“你也是。”

  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因缘际会一路同行,又因故分道扬镳,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qíng,但十几岁的陈恭,还没学会淡定面对。

  陈恭走了之后不久,沈峤便也收拾行装,准备出城,他走的是南门,不会与陈恭撞到一起,两个人分开走,的确会分散目标,但他却还有另外一层用意。

  ……

  陈恭一路担惊受怕出了城,见没人尾随或拦截,这才放下心来。

  怀州离周朝近,往来商旅频繁,连城门外边白天里也有人挑着东西在卖,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得很。先时顾着躲避那些厉害人物,陈恭也没来得及细看,此时身处繁华市集,十几岁少年爱看热闹的心思又冒了出来。

  但他也没敢多逛,四下转了一圈,买了两个刚出炉的热腾腾的烙饼准备路上吃,便沿着官道继续一路往北走。

  走出百来步,便听见后边传来一阵马蹄踏踏,夹杂着尖叫哭泣的动静,陈恭忙扭头回身,看到几个人从城内疾驰而出,朝他迎面跑来,后面则跟着大队人马,手持弓箭,纵马狂奔。

  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愣在当地站了片刻,眼见那些人越来越近,身后人马甚至已经拉开弓弦上了箭矢,准备朝这边she过,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也跟着跑,脑子却还稀里糊涂的,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出现这样的场面。

  不单是他,城门口的百姓登时乱作一团,四散逃窜,惊叫不已。

  陈恭头也不敢回,拼命往前跑,心里觉得自己真是倒霉之极,去哪哪都出事。

  跑了一阵,箭矢破空之声蓦地传来,掠过他的耳际cha入陈恭身前的糙丛里!

  他脚一软差点往前扑倒。

  身后不时有人惨叫和摔倒在地上的声音,骑在马上的人远远飘来笑声,似乎甚为快意。

  还有人奉承道:“郡王好箭法,真可谓是百步穿杨,例无虚发啊!”

  笑声戛然而止,那人陡然拔高声音:“前边那个跑得最快的,你们都不许动,我要she他!”

  还有谁比陈恭跑得更快?没有了!

  他忽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达官贵人大多喜爱狩猎,但有些人很变态,他们不喜欢猎动物,专门喜欢猎活人,将囚犯奴隶放出去,命他们尽力奔跑,然后以箭she之,死活不论,这叫人狩。

  陈恭也是出了抚宁县之后才听人说起过的,当时他还听着稀奇,跟着啧啧出声,现在跟说书一样的故事放在自己身上,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心跳顿时比鼓点还要快,一颗心只怕就要蹦出胸膛!

  陈恭蓦地停下来,转身伏地,高声求饶:“贵人饶命,贵人饶命,我非猎物,更非囚犯奴隶,而是良民啊!”

  “良民又如何?本王想杀便杀!”为首之人漫不经心地笑,待看清他的模样,不由咦了一声:“你抬起头来看看。”

  陈恭壮着胆抬头,脸上写满害怕恐惧。

  穆提婆却看着有趣:“虽然肤色黑了点,倒也清秀,四肢看着也柔软,我若饶了你一命,你有什么报答呢?”

  陈恭懵懵懂懂:“糙民自当做牛做马,甘为贵人驱遣……”

  穆提婆轻笑:“那好,来人,带回去给我洗gān净了!”

  陈恭少小离家,绝不是半点人qíng世故都不懂的,眼见边上所有人看着他的表qíng都很奇怪,再加上刚才这人说的那番话,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看上当男宠了!

  男宠在齐国,尤其是在齐国贵族上层并不是什么稀奇事,齐国几代皇帝就都男女不忌,上行下效,下面自然也跟着男风大兴。

  陈恭不知道他遇上了齐帝身边最有名的幸臣,但这并不妨碍他反应过来之后吓得魂飞魄散,一边磕头一边大声道:“贵人饶命啊,我,我没什么姿色,我不想跟您回去!”

  穆提婆的脸色沉了下来。

  陈恭的心怦怦乱跳。

  他跟着沈峤学过几招拳脚,可对方大队人马,个个携刀带剑,目露jīng光,他这点三脚猫功夫根本派不上用场,只怕还没靠近这位贵人,就已经被万箭穿心了。

  陈恭本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到了此时此刻,方才觉得自己幼稚可笑,以前不怕,是因为那些qíng境自己应付得了,现在害怕,是因为眼前这些来历不明的权贵,陈恭甚至都不用去弄清楚他们的身份,就知道自己一定是惹不起的。

  边上随从笑了起来:“郡王,小人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识趣的人呢!”

  又有一人附和:“是啊,此人也非绝色,您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他居然还有胆子拒绝,不如当场she死算了!”

  穆提婆眯着眼,手中弓箭已经慢慢举了起来。

  “贵人请容小人细说!”

  陈恭脑中嗡的一声,顿时一片空白,他来不及细想,脱口而出:“小人无甚姿色,不值得贵人如此高看,但小人却认识,认识一个人!他比小人还要好看许多,不不,是比贵人您带来的这些人加起来还要好看!”

  跟在穆提婆后面的,个个都是美男子,闻言就都哄笑起来,讥笑陈恭没见过世面。

  “你看他一副乡巴佬模样,竟然说见过比我们漂亮的人呢!”

  穆提婆没说话,手已经抽出一支白翎箭矢,似乎准备搭弓she出。

  陈恭浑身直冒冷汗,生死关头,他再顾不得许多,大声道:“那人就在城里,我们刚刚才分手,贵人不信的话,我可以带您去,他生得一副好相貌,只是眼睛有些不便,是个瞎子,怕,怕贵人见了不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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