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_梦溪石【完结+番外】(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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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无师可能是觉得这样的沈峤很可爱,不枉自己带他来一场,伸手去拉他,一边笑道:“祁凤阁从前肯定不会带你来赌坊罢?”

  沈峤蹙眉,言下之意很明显:师尊如何会带他来这种地方?

  晏无师将他拉到牌桌前面,用诱哄小孩儿的语气:“可好玩了,你看看,哪怕这样简单的赌大小,那些人都全神贯注,生怕漏看一点。”

  沈峤在周围人脸上扫了一圈,果然,个个神色亢奋,眼珠子一错不错盯着庄家手中的瓷盅。

  待瓷盅揭起,结果出来,所有人的表qíng顿时为之一变,先时的紧绷分化,一者欢天喜地,一者颓丧懊恼。

  但沈峤不能理解他们的激动,他是游离于这里的人物,冷眼旁观,无法感同身受。

  晏无师将兑换来的木筹放在他手里,这里头代表的是十两,放在寻常人家已足够吃用大半年,在这里也属于比较大的赌注了,但浣月宗财大气粗,他自然眼也不眨:“你也试试。”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瓷盅摇了一阵,倒扣在桌案上,庄家喊道。

  沈峤犹豫了一下,手指轻轻一弹,木筹无声无息落在写着“小”的那一块区域。

  这一手漂亮之极,庄家百忙之中抬头一看,见是个好看的年轻道人,身后还背着剑,心说不会是来砸场子的罢。

  瓷盅开出,是小。

  这桌是一赔一,沈峤多赢回一块木筹,意味着他现在身上有二十两。

  第二轮,接着押,这回他押了大。

  结果揭晓,果然是大。

  接连几回,都被他押对了,连旁边的赌客都注意上他,心想怎么这年头连道士都喜欢赌博了,却没妨碍他们纷纷跟着沈峤下注。

  庄家有些坐不住了,暗中禀报了东家,东家带着人出来,一见对方是江湖人士,看着不是很好惹的样子,赶紧奉上一大份厚礼,恭恭敬敬将他们请了出去,末了还告诉他们,县城里还有一间叫四方赌坊的,规模也很大。

  晏无师打从出门就开始笑,笑到扶着沈峤的肩膀弯下腰。

  沈峤:“……别笑了。”

  晏无师都快笑出眼泪了:“我这是头一回被人赶出赌坊,皆因拜你所赐,你是不是运上内力去听人家骰子了?”

  沈峤:“……我又不知道在赌坊里不能用这一招。”

  还带了点不自觉的委屈。

  晏无师点点他:“这是规矩,哪怕祁凤阁来了都不能用内力,否则天底下再不会有一间赌坊让他进去。”

  沈峤倒是很快释然,还笑道:“反正若不是你拉着我,我方才也不会进去。”

  他看了晏无师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好奇道:“你赢了不少?没用内力?”

  晏无师笑道:“这间赌坊口碑不错,庄家不出千,大家就各自凭运气,也算是多一点乐子,你不觉得用内力去听骰子,事先知道了结果,反而很无趣吗?”

  沈峤虽然不喜欢玩,但也能理解他的话,闻言点头道:“凡事留点未知悬念,也算是多了乐趣。”

  晏无师将钱袋抛上抛下把玩,转眼丢到路边乞丐的破碗里,准确无误,乞丐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天降横财,直接都惊呆了。

  反观扔钱的人,却连看都未看他一眼,仿佛自己扔掉的,仅仅是一块石头。

  “不错,人生处处皆是赌,投胎是赌,有些人生到好人家,衣食无忧,有些人生作乞丐子,天生贫困;娶妻嫁人也是赌,夫妻和顺有之,家宅不宁有之。平庸市井之家也好,钟鸣鼎食之家也罢,乃至天家帝王,哪里不是一场博弈?”

  沈峤想起自己,他若没有被祁凤阁收为徒弟,哪怕天分再好,只怕乱世之中,现在早就成为孤魂野鬼了。

  对方用赌博下注来比喻,倒也有异曲同工之处,不能说不对。

  沈峤摇摇头:“晏无师,你骨子里就是个赌徒。”

  为求痛快,连xing命都可以押上,只怕天下间也没有比他更疯狂的赌徒了。

  晏无师笑道:“知我者阿峤也,若是与狐鹿估一战十拿九稳,我还去作甚,只因胜负未定,所以才有趣,少了这些悬念,人生岂不乏味得很!”

  沈峤嘴角也不由泛起一抹笑意:“世间如你一般肆意之人,怕也少见。”

  晏无师:“来,赢了钱,我请你吃饭。”

  沈峤提醒他:“……你赢来的赌金刚刚给乞丐了。”

  晏无师:“赢钱是为痛快,痛快就要请饭,与赌金有何gān系?”

  简而言之,我高兴。

  沈峤无语地被他拉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抛开老晏的正邪不定,想gān嘛就gān嘛,没什么善恶底线这一点,他恣意潇洒的人生态度还是挺让人佩服的,当然首先要有实力打底。

  晏无师:阿峤,我请吃饭。

  沈峤:哦好……但我好像有不祥的预感。

  晏无师:那是你的错觉咦嘻嘻。

  ☆、127|第 127 章

  “你说,我师尊会带着人去哪里?”玉生烟问道,百无聊赖地倚在廊柱下,正拿着一根茅糙逗鹿玩,心里还有些奇怪,师尊可不是什么爱护幼小的人物,怎么会忽然弄了一头鹿在这里养着。

  管家笑道:“您若是好奇,跟上去瞧瞧便知道了。”

  玉生烟赶忙摇头:“我可不想做这找死的事qíng,只是后日就要决战了,我瞧着师尊好似一点也不担心,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从我未入师门就已经跟在师尊身边了,对师尊的心思想必比我更了解才是?”

  管家欠身道:“不敢当二郎君夸奖,主人心思深似海,岂是小人能够揣测的,不过主人做事,向来走一步看三步,这次与狐鹿估约战,想必也是如此,主人洪福齐天,定能平安无事。”

  玉生烟不由笑了,这管家对师尊推崇备至,从这些话便能看出来,在对方眼里,师尊全身上下简直没有一处不好。

  “你老实与我说,县上的盘口,你有没有去押注?”

  管家先是睁大了眼,而后轻咳一声,掩口含糊道:“下了一点点。”

  玉生烟追问:“一点点是多少?”

  老管家无奈:“约莫二十来两罢。”

  玉生烟:“那么少?你方才还说师尊一定会赢呢!”

  管家也笑了:“本来就是小赌怡qíng,难不成还要押上整副身家?您若是无聊,不妨也去县城走走,如今那里聚集了不少江湖人士,正好切磋切磋。”

  玉生烟:“大战在即,我就不去招惹是非了。”

  他其实是很想跟在晏无师沈峤他们后面去瞧瞧热闹的,不过之前没眼力得罪了师尊,如今只好老老实实guī缩在别庄,跟老管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管家看他没jīng打采的模样,便主动接上方才的话题:“那依您看,主人与沈道长会去何处,不如来赌一赌?”

  玉生烟:“赌什么?”

  管家笑道:“小人上回收的那一套汉代的玉壶玉杯,二郎君不是相中很久了,就以那个为彩头如何?”

  玉生烟来jīng神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那我就用师兄送的一套琉璃棋子来作彩头。等他们回来,我是不敢上前去问的,如何能知道结果?”

  管家:“这个好办,沈道长好说话,回来一问沈道长便知晓了。”

  玉生烟:“出去必然是要吃饭的,这个不能算在内,师尊特地带沈道长出去,总不会是专门为了吃一顿饭。”

  管家点头:“那小人猜,他们兴许是去访友了,如今抚宁县高人云集,连汝鄢宫主都来了,说不定主人与沈道长是想去会会故人。”

  玉生烟哈哈一笑:“张叔,你的心头好恐怕是要输给我了!”

  管家含笑:“二郎君还未猜呢,怎么就知道我输了?”

  玉生烟:“以师尊的为人,怎会主动去拜访别人,汝鄢克惠早已与他jiāo过手,师尊想必不会再找他,后日就要与狐鹿估决战,此时更该留存实力才是。”

  管家疑惑:“那您指的是?”

  玉生烟:“人生四喜,吃喝嫖赌,我猜这会儿,他们不是在赌坊,就是在青楼。”

  管家:……

  他从来不知道人生四喜是这么个四喜。

  管家:“主人要什么投怀送抱的美人没有,别庄里也有美貌歌姬,何至于带沈道长去那种地方?”

  玉生烟:“这你就不懂了,沈道长不开窍啊,从小清心寡yù,木头似的,这天底下最能令人开窍的地方,莫过于烟花之地了,不说亲身体验,单是看看,便能恍然开窍了,师尊得先带沈道长去体会体会男女之间的不同,然后有了高下对比,才能领悟人间极乐!”

  管家奇怪:“什么高下对比?”

  玉生烟哦了一声:“就是对比一下师尊与女子……”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心道好险,差点就把不该说的话说出来了,之前看过的那一幕,得赶紧忘记才是。

  忙含混过去:“总而言之,不是赌坊就是青楼,你瞧他们回来的时候,沈道长若面泛桃花,眼角含羞,那必定是去了烟花之地才会有的神色。”

  管家:“……”您好了解的样子。

  玉生烟见他表qíng古怪:“你赌不赌,不会是舍不得你那套玉壶,反悔了罢?”

  管家赶紧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哪里有反悔的道理,自然是赌的!”

  玉生烟将茅糙往小鹿脑袋上一丢,起身笑道:“那我就等着收彩头了,到时候你可不能心疼!”

  他的心qíng总算畅快许多,走了几步,回过头,朝小鹿招手:“过来,带你去吃烤ròu。”

  又问管家:“师尊给它起名了吗?”

  管家:“……起倒是起了。”

  玉生烟:“叫什么?”

  管家:“……阿峤。”

  玉生烟一滞:“哪个峤?”

  管家忍笑:“就是您想的那个。”

  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玉生烟忽然道:“我现在不猜他们去青楼了行吗?”

  管家笑道:“您这是要反悔了?”

  玉生烟无可奈何:“罢了罢了。”

  他又对小鹿招手:“沈道长,吃烤ròu吗?”

  管家:“……”

  小鹿回以无辜的眼神。

  沈峤不在吃烤ròu,也不在青楼,他现在在湖边。

  这个湖离别庄不远,他们坐在凉亭里,晏无师则让人将钓上来的鱼虾腌制成醉虾醉鱼再呈上来,加上一坛陈年好酒,在旁人看来真是神仙都不换的日子。

  晏无师素来懂得如何让自己过得更舒坦,虽说野外餐风露宿的日子他也过得,但能不委屈自己的时候,他绝不会委屈自己。

  “你从哪里叫来的现成人手?”沈峤有些奇怪。

  “这附近有个驿馆,原先没什么生意,我买下来,将别庄里的人拨一些过去,雅客来这里垂钓的时候,也可做些吃食的生意,晚上便可顺便宿在驿馆,无须急着赶回城。”

  沈峤笑道:“只怕也只有你会这么做了罢。”

  晏无师:“这附近景致既有半步峰应悔峰那等险峻陡峭的山势所在,自然有文人墨客前来,也不算完全无人问津。”

  沈峤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这间驿馆,最主要还是作为打探或中转消息的所在,毕竟官道旁边,许多人会在驿馆落脚,至于找了手艺好的厨子来做饭,还有这些捧着酒菜的婢女,那只是专门为晏宗主效劳的,赚钱与否,并不重要。

  这面前的菜肴,基本都是用酒来烹调的,酒香浓郁,熏人yù醉。

  沈峤并不是杯酒不沾的人,但他看着眼前满满一杯的陈酒,面露为难:“其实我酒量不好。”

  这酒一看就是会醉人的那种。

  晏无师将自己杯子里的满上,然后一饮而尽:“我都快要赴死了,你连杯酒都不肯喝。”

  沈峤:“……”

  明知他是故意这样说,但沈峤还是拿起酒杯,分两口喝完,一股火辣辣的热làng流过喉咙之后,霎时感觉整个人从胃里开始烧了起来。

  “这是烧酒?”他有些惊诧。

  晏无师摇首:“不算,只是加了些茱萸花椒,所以会更冲一些,不过鱼虾蟹xing寒,正好中和。”

  侍女上前拈起醉虾将其剥壳,把剥出来的嫩ròu放入沈峤面前的碟子里。

  沈峤吃进嘴里,河鲜的甜美加上酒香浓郁,的确回味无穷,他放下筷子,见侍女还要再往他碟子里放,摆摆手道:“我怕吃多了会醉,不吃了。”

  晏无师摇摇头:“吃过这一顿,不知半步峰上回来,坐在你对面的人是否还有我,你却连动一筷子都嫌多,实在令我伤心。”

  沈峤:“……你别老拿这件事来说,狐鹿估固然厉害,你又不是省油的灯,岂能轻易丧命!”

  晏无师挥退侍女,亲手给他满上酒,淡淡道:“世事无常,我虽狂妄,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赢,这一战,狐鹿估既需要通过打赢我,来向世人表明他早已远胜祁凤阁,更要为突厥扬威。他若能杀我而不杀,岂非辜负了他赫赫威名,我若能杀得了狐鹿估却不下手,这也不是我的本xing。”

  沈峤轻轻叹了口气,不忍违逆,终于不再拒绝这酒。

  晏无师本是不怀好意,平日里没机会给沈峤灌酒,现在正好可以趁机欣赏一下美人的醉态,所以寻了他的软肋,一杯接一杯地斟上,谁知沈峤说自己酒量差并不是在开玩笑,三杯下肚,双颊便已晕上浅浅的红,眼神也不复以往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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