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_梦溪石【完结+番外】(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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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他这一句,加上对方乘坐少师府的马车而来,苏威释然笑道:“原来如此,沈先生里边请。”

  虽将人往里边迎,但他心里不是不奇怪的。

  晏无师是江湖人,这苏威知道,浣月宗被许多人成为魔门,他也听胞弟苏樵说过,而眼前这人,既不像江湖人,又不似朝廷官员,看着病怏怏,倒是仙风道骨,难不成是晏无师结jiāo的名士?

  不单是他好奇,眼见主人家亲自迎出去,又接回一个瞎子的宾客也同样好奇。

  晏无师之名在北周如雷贯耳,真正见过他本人的却很少,许多人见沈峤跟着苏威进来,只以为他就是浣月宗宗主,却又见出了名不苟言笑的清都公主竟然主动走过去与对方寒暄,心头越发好奇。

  因苏樵之故,在场宾客并非全是世家公卿,也有些江湖人士。

  纯阳观观主易辟尘没有亲至,却派了弟子李青鱼过来,李青鱼在前些日子的玄都山玉台论道上大出风头,无人不知,眼看纯阳观隐隐有取代玄都山之势,人人都想烧热灶,他身边自然也聚集了不少人。

  但苏樵李青鱼师兄弟感qíng不错,前者给李青鱼介绍与苏家有往来的世jiāo,李青鱼在与江湖人寒暄时,也不忘拉上苏樵,让这位师兄多露露脸。

  沈峤婉拒了清都公主请他过去坐的提议,依旧坐在主人家为其安排的席位上。

  他代表的是晏无师,座席自然也不会太差,旁边客人见沈峤眼睛不便,在侍女送菜肴上来时,还特意jiāo代一声,让侍女将沈峤食案上的菜肴往右手边放,以便他夹到。

  沈峤对人家的好意表示领qíng:“多谢这位郎君,在下沈峤,不知郎君尊姓大名?”

  对方笑道:“举手之劳,某不过多嘴一句罢了,沈郎君不必客气,在下普六茹氏,单名一个坚。”

  普六茹坚坐在沈峤旁边,却未询问他身份来历,更没对他的眼睛表示好奇关切,只与他说起主人家苏威颇有才gān,深具名望,又jīng通诗赋,长于律法,言语之间,多有钦佩。

  聊到诗赋文学,难免就要涉及佛道儒法百家学问,北周崇佛之风甚重,先时宇文护摄政,还封雪庭和尚为国师,如今周帝宇文邕在位,虽然竭力清除宇文护留下的影响,但崇佛之风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彻底消灭的,普六茹坚本身信佛,对道教也甚有兴趣,并不排斥,他显然也没料到沈峤对道派学问钻研颇深,彼此jiāo谈之下,不由生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之感。

  彼此相熟之后,见清都公主那边又派人过来相邀,普六茹坚便调侃道:“能让清都公主折节下jiāo,放眼京城也没几个,说出去得有多少人欣羡?”

  沈峤:“让普六茹兄见笑了。”

  普六茹坚:“听说苏威之弟苏樵师出纯阳观,今日也来了不少江湖人士,想必都是冲着纯阳观的面子。”

  沈峤:“普六茹兄都认识?”

  普六茹坚:“旧时羡慕江湖人自由自在,也曾学人家游马làngdàng过几年,算是认得几张面孔。”

  沈峤:“那能否请普六茹兄帮我介绍介绍?”

  普六茹坚慡朗道:“这有何难!”

  他便给沈峤道:“苏樵你认识了罢,他旁边的就是李青鱼,这两人合称青城双璧,不过论名气,还是李青鱼更大一些,前些日子他在玄都山上的威风,你想必也听说了,正在与他们说话的人叫长孙晟,师从终南派,终南派虽然名声不显,不过长孙晟也是高门子弟,箭术奇佳,罕有敌手。长孙二郎旁边那个穿huáng衣的叫窦燕山。”

  沈峤不由咦了一声:“六合帮帮主?”

  普六茹坚:“正是。”

  那夜在出云寺,多方为夺《朱阳策》妄意卷各出奇招,结果六合帮辛辛苦苦护送的东西,直接就被晏无师碾为齑粉,虽说当夜云拂衣等人也听见了沈峤所念的内容,但回去之后又如何保证他们写出来的真实无误?晏无师这一手,直接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窦燕山心里必定恨极了他。

  只是眼见沈峤而非晏无师进来,他便只朝沈峤看了一眼,兀自安坐不动,也没过来寒暄的打算。

  普六茹坚又道:“雪庭禅师原是宇文护所封国师,因这层关系,宇文护虽死,他与苏家也渊源颇深,照理说今日应该到贺,不知怎的竟还没来,连个徒弟也没派过来,倒有些奇怪。”

  “还有那边一男一女,应是泰山碧霞宗与方丈洲琉璃宫的人,这两个门派与纯阳观素来jiāo好,约莫是冲着这个面子来的。”

  “余者碌碌,不过都是些寻常门派的小人物,你认识了也无大用,我就不费口舌了。”

  其实他没介绍的那些人里,也不乏在江湖上颇有名气的高手,只是到了普六茹坚这里,却成了可有可无的小人物,qiáng者为王的江湖规则,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们也许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混得如鱼得水,但普六茹坚平素打jiāo道都是游走周国上层的顶尖人物,自然不会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沈峤将他所的人都一一记下,离得远,他目力弱,对方面容看得不甚清晰,只能记下服色与身形举止。

  二人正说着话,门口又进来两个人,沈峤看着眼熟,对方与主人家寒暄完毕,环视一圈,正好也与沈峤的视线对上。

  谢湘略略一怔,只点点头,他旁边的展子虔却已经走过来:“沈郎君,原来你也在这儿啊!”

  沈峤笑了起来:“原来是展兄,好巧!”

  “是啊!”展子虔对沈峤印象不错,想在他旁边坐下细谈,谢湘却走过来道:“师兄,主人家已经安排好座席,你胡乱坐,岂不失礼?”

  展子虔只好止步:“能在此地遇见沈郎君,实是幸甚,某正有事相求,还请沈郎君宴后留步。”

  沈峤与临川学宫八竿子打不着,展子虔也不知他的身份,两人萍水相逢,沈峤实在想不到对方有什么事要求自己,但他仍是点点头:“好的。”

  谢展二人一走,普六茹坚就道:“临川学宫雄踞南陈,自视甚高,光看那谢湘便知道了,此番周国yù联陈伐齐,谢湘二人想必也是随陈使前来,但到了长安,这里却不是由他们说了算,你大可不必对他们如此客气。”

  沈峤笑道:“谢湘虽然傲气些,展子虔却要随和得多。”

  那天谢湘与他jiāo手,却还记得刻意缩小战圈,没有累及街上无辜,可见人虽然傲气,心xing却不恶毒,相比之下,他对沈峤表现出来的矜傲,沈峤也就不觉得多么难以忍受了。

  说话间,寿宴已经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的,【东、突、厥】这个历史名词,被和谐成口厥,【夺、权】也不能发,差点被锁章,好险!

  咦嘻嘻历史人物乱入,普六茹坚和长孙晟都是人民群众的老朋友啊,大王喵就不多废话了~

  人民群众发来贺电,热烈庆祝阿峤这章没吐血。

  晏无师:哦——(意味深长)

  沈峤: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31|第 31 章

  此时宾客已陆续到齐,席上济济一堂,高朋满座,既有皇室宗亲,名门望族,又有江湖人士,各门各派,此番景象难得一见,也因苏威苏樵两兄弟身份不同的缘故,才会如此。

  时下民风开放,每人各据一案,男女宾却可同屋,只是厅堂中间摆上一面小屏风,以作象征xing隔开,女客那边自有苏威妻子照料,苏母秦老夫人高坐主位,左右下首分别是苏威苏樵两兄弟,侍女捧着美酒佳肴流水般奉上,一时间谈笑风生,宾主尽欢。

  席间乐师鼓瑟chuī箫,舞姬着华裳翩翩起舞,沈峤眼睛看得不大清楚,却也能瞧见女子身姿曼妙婀娜,襟飘带舞,宛若天人下凡,鲜花临道,这种神圣无邪之中又带着不自觉魅惑的舞蹈,迥异于时兴的胡舞和戎舞,也与南朝“低鬟转面掩双袖,玉钗浮动秋风生”的乐舞不同,在座宾客耳目一新,纷纷叫好,酒过三巡,有些平日喜好舞蹈的客人,还大声击节伴奏起来。

  普六茹坚见沈峤看得有趣,便顺口解说:“这种舞曲叫《小天》,传自guī兹,guī兹人崇佛,guī兹亡后,乐曲传至中原,是以这曲子里也带着佛门色彩。”

  沈峤恍然笑道:“莫怪这些乐姬袒肩露脐,首饰繁多,原来是guī兹风格!”

  普六茹坚亦笑:“正是。”

  客主融融之时,便有一名仆从自门外匆匆而入,小跑至苏威旁边耳语一阵,苏威脸色微变,作了个手势。

  伴随一声悠长金鸣,舞蹈骤停,乐曲消失,宾客们仿佛从无边无际的极乐世界中回过神来,都不解地望着主人家。

  苏威起身拱手道:“皇后闻知家母寿诞,特请人送来贺礼,诸位还请稍待片刻,待威迎了来使,再回来待客。”

  周国皇后姓阿史那,正是突厥人,也是周帝为了笼络突厥而迎娶的妻子,平素与苏家并无jiāo往,苏母生辰,皇帝已经送来贺礼,照理说没有皇后什么事,但她却偏偏也派人送礼过来。

  这一出闹得大家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

  但皇后使者到来,主人理应出迎,于是乐曲停下,众人正襟危坐,都瞧着门口方向。

  苏威整整下摆,正要出门,便听门外传来慡朗笑声:“不必劳烦美阳县公出迎了,我自己进来便是!”

  这声音甚为陌生,在场许多人都没什么印象,只觉得此人殊为无礼,唯独沈峤微微蹙起眉头,心生不妙感觉。

  进来的是一名年轻男子,身形高大,络腮胡子,虽是穿着中原服饰,却有一股剽悍之气。

  他一双眼睛锐利有神,侵略xing极qiáng,进门之后并未去看苏威,反是四下先搜寻了一圈。

  除了江湖人士之外,被他看到的人,无不主动移开视线,嘴上没说什么,心里都觉得有些不舒服。

  普六茹坚咦了一下,小声道:“此人神采充盈,怕是先天高手,我在长安怎么从未见过这号人物?”

  苏威也问:“皇后殿下青睐,苏家上下感激不尽,敢问足下如何称呼?”

  对方一笑:“在下段文鸯,美阳县公不必多礼,令堂慈名远播,皇后也早有耳闻,可惜缘锵一面,听说令堂寿辰,特命在下送一份薄礼,聊表心意。”

  苏威拱手:“多谢皇后惦记家母,臣等在此拜谢,来者是客,段使若有余暇,不如也一并入座。”

  对方代表的是阿史那皇后,所以秦老夫人并苏樵一道在苏威身后,也朝段文鸯行了一礼。

  段文鸯却笑道:“且不忙入座,我此番前来,另有一事,想请教秦老夫人。”

  自己母亲名门出身,从未去过突厥,段文鸯一个突厥人,别说八竿子打不着,又能有什么事qíng要请教,苏威有些不明所以:“段使请讲。”

  段文鸯:“秦老夫人,有人托我捎来问候,他让我问您,是否还记得三十多年前在突厥王庭苦苦等待的故人?”

  苏威苏樵讶然,不由去看母亲。

  秦老夫人面不改色,和蔼道:“年轻人,你怕是认错人了罢?”

  段文鸯朗朗一笑:“我就知道秦老夫人不会轻易认账的,莫不是要bī我将来龙去脉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不成?”

  话到此处,苏威哪里还听不出对方来意不善,当即便沉声道:“阁下好生无礼,难不成皇后不是来送礼,是命你来找茬的?我苏家与皇后无冤无仇,素无瓜葛,不知皇后为何在我母寿宴上这般失礼?此事我自会上疏禀告陛下,来人,送客!”

  苏家仆从闻言赶紧上前,yù将段文鸯拉走,后者袍袖不过轻轻一振,那些人就跌倒在地。

  在座宾客纷纷起身,都吃惊望住段文鸯,也有的面露不愉之色,准备替主人家出言呵斥。

  苏樵怒道:“胆敢来此找事,当我苏家好欺不成?!”

  说罢便yù动手。

  段文鸯却退了一步,高声道:“且慢!我有话要说,等我说完,诸位再动手也不迟,此事事关重大,在座都是德高望重的尊贵之人,我想请各位贵人们也评一评理,看到底是我无理取闹,还是秦老夫人理亏心虚!”

  没等众人有所动作,他又飞快接下去道:“还请老夫人将我师尊的信物归还!”

  苏樵大怒:“突厥蛮子,血口喷人,我母出身关中名门,如何能与你突厥扯上联系?今日你不说个清楚明白,还我母亲名声,你纵是想走,也没那么容易!”

  他抽剑出鞘,剑光若水,杀意隐隐。

  李青鱼越众而出,慢条斯理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秦老夫人是我师兄的母亲,我也敬重如母,若你蓄意诋毁,纯阳观定会追究到底。”

  言下之意,就算苏威不上疏告状,走朝堂的路子追究此事,纯阳观也会将此事揽上,往后段文鸯及其师门,便与纯阳观结下梁子了。

  在李青鱼只身上玄都山,连败莲生、何思咏数人,又以半招之差败于郁蔼之后,纯阳观的声势便已隐隐凌驾在玄都山之上,更不必说观主易辟尘也名列天下十大,所以李青鱼说的这句话,是极有分量的。

  段文鸯却脸色不变,依旧笑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听说中原人讲理,我才来讨个公道,难道今日竟要不分青红皂白以势压人不成?秦老夫人矢口否认,你们便听她的,怎么又不听听我怎么说?秦老夫人单名一个凝,表字双含,是也不是?”

  苏威兄弟闻言咯噔一声,心头惊疑不定,闺名也就罢了,母亲表字素来没几个人知道,更不必说阿史那皇后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突厥人,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段文鸯娓娓道来:“三十多年前,秦双含远走突厥,拜入我师门下,倚仗我师宠爱信任,于某夜盗走我师信物返回中原,如今我师有令,命我找到此人,要回信物,我自入中原之后便苦苦寻找,没想到在长安偶然见到秦老夫人一面,方才知道我遍寻不至的秦双含,就是美阳县公的母亲秦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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