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_梦溪石【完结+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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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生烟唏嘘:“说得也是,寻常人尚且接受不了这种落差,更何况沈峤这样的天子骄子,站得越高,摔下来就越惨烈!”

  他旋即疑惑:“不过话说回来,沈峤既然是祁凤阁的弟子,又能接掌玄都山,名列天下十大,武功必然不凡,昆邪就算能打败他,又如何能够让他败得这样惨?难道昆邪的武功比当年的狐鹿估还要高?”

  晏无师又笑道:“这个问题,等沈峤醒过来,若他没有变成傻子,你可以问问他。”

  玉生烟发现自打捡了沈峤之后,师尊的心qíng似乎就变得很不错,笑的次数也比之前多了。

  但这绝不至于让他产生师尊对头一回见面,连样子都没看清的沈峤就有好感的错觉。

  他试探地问:“师尊救沈峤,是否想让玄都山欠我们一个人qíng?”

  晏无师饶富兴致:“他若是战败而死,也算一了百了,可当他醒过来,发现自己非但没死,而且还失去以往所拥有的一切,身受重伤,筋脉尽断,武功全失,心里会是什么感受?越是位高权重,就越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他必然由此心志崩溃,到时候我再将他收入门墙,将昔日道貌岸然,心地仁厚的玄都山掌教,慢慢调教为世人眼中不择手段的魔门弟子,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qíng么?”

  玉生烟听得目瞪口呆:“……要是他变成傻子了呢?”

  晏无师轻描淡写道:“那就随便找个地方活埋了罢。”

  玉生烟迟疑道:“师尊,沈峤此人身份特殊,我们为何不用他来与玄都山jiāo换一个人qíng呢?便是为了玄都山的名声着想,他们定不可能放任自家掌教流落在外罢?”

  晏无师微哂,换作大弟子边沿梅在此,就绝对不会问这种幼稚可笑的问题,玉生烟还是太嫩了些。

  但他今日心qíng还算不错,也不吝解答:“你也知道沈峤名列天下十大,纵然深居简出,没多少人见过他出手,但能接掌祁凤阁的衣钵,又能差到哪里去?昆邪毕竟不是狐鹿估,到了先天高手这样的境界,就算沈峤败给昆邪,要全身而退也不难,缘何会落到如此境地?”

  玉生烟毕竟还不算傻到底,闻言便接道:“这其中必定发生了什么变故。若是这变故发生在玄都山内部,就算我们将沈峤jiāo出去,对方也未必会认,到时候很可能人qíng没拿到,反而沾了一身腥。”

  总算不是无可救药,晏无师睨了他一眼:“有我在,浣月宗就无须看任何人的脸色,更无须去换什么人qíng。”

  沈峤身份虽然特殊,于他而言,也不过是新奇些的玩物罢了。

  这话极为霸气,但今时今日的晏无师,的确是有说这种话的本钱。

  十年前,他与魔门之主崔由妄一战,虽落败负伤,但崔由妄也不是毫发无伤,而当时崔由妄的功力便已深不可测,与祁凤阁并驾齐驱,天下间难有敌手。

  十年之后,崔由妄和祁凤阁俱已身死,晏无师却因参破《凤麟元典》第九重而更上一层楼,功力进境虽一时还无从得知,但总不会比十年前更低。

  如今天下知道他重现江湖的人寥寥无几,否则只怕会更加热闹。

  说不定天下十大也要重新排名了。

  想及此,玉生烟心头一热,有些激动:“您闭关时,合欢宗三天两头来找麻烦,弟子与桑景行jiāo手过一回,还受了伤,不得不远走江湖,是以方才在外头游dàng这么些年,幸好您老人家回来了……”

  外人所称呼的魔门,其实只是一个泛泛的称呼。

  最初的魔门指的是凤麟洲日月山的日月宗,后来日月宗一分为三,变成浣月宗、合欢宗、法镜宗三支。三支虽然同属魔门,但彼此也是面和心不和,明争暗斗从来不断。

  十年前晏无师闭关之后,眼看浣月宗群龙无首,合欢宗便意yù将浣月宗并入门下,不过浣月宗门下弟子人数不多,兼之分散各地,首尾难顾,大弟子边沿梅行事低调,暗地里也给合欢宗门人找了不少麻烦。

  彼此两相抵消,合欢宗倒也没能占多少便宜。

  反倒是玉生烟因为入门最晚,年纪又轻,很是吃过几次亏。

  如今晏无师出关,浣月宗众人就像终于有了娘的孩子,自然欢欣雀跃。

  晏无师道:“沈峤的伤势,寻常下人照料不来,你留此关照几日,直至他醒转,便回半步峰下,务必将《凤麟元典》第五重参悟。”

  玉生烟恭恭敬敬应下:“弟子遵命。”

  ……

  沈峤伤势很重,不过脸上的伤痕多是落下来时被划的,将血水清理之后,就露出本来的面目。

  即使脸上有伤痕,脑袋上也包扎一圈纱布,仍旧无损其俊美,无论鼻梁的弧度,还是紧抿的嘴唇,都有几分禁yù冷清的味道,十分符合旁人心目中对玄都山道士不食人间烟火的印象。

  不难想象,当这双眼睛睁开之后,将会起到何等锦上添花的效果。

  玉生烟能被晏无师收为弟子,自然不可能相貌丑陋,他本人游历天下,也算见识过不少绝顶美人,但对着沈峤这张伤痕累累的脸,他依旧出了好一会儿的神,方才拿起药膏,开始给他上药,一边暗自惋惜。

  即便断骨可续,经脉可接,但受到重创的五脏六腑却不是那么好修复的,更何况修为大减,往后恐怕连常人都不如,再想想自己辛苦练来的武功一夜尽丧的qíng景,玉生烟就觉得无法想象和接受,易地而处,沈峤受到的刺激只会比他更甚。

  可惜了。玉生烟看着对方苍白无血色的脸,摇头暗道。

  晏无师之所以会出手救人,仅仅是出于一时的心血来cháo,人救回来之后,一切就成了玉生烟的责任,他从不过问半句。

  抚宁县是个小县,原本没什么人光顾,但因为半步峰那一战实在太轰动,这几天陆续有不少江湖中人从半步峰下来,途径抚宁县顺道投宿停歇一夜,玉生烟偶尔出去也能听回来不少消息。

  譬如沈峤与昆邪一战十分jīng彩,可惜沈峤毕竟不是祁凤阁,比起其师相差甚远,而昆邪虽然还不如其师狐鹿估,但天分资质极佳,所以沈道尊非但不敌,还被打落山崖,尸骨无存。

  在此之前,听说昆邪大喇喇向沈峤下战帖,不少人都义愤填膺,又跃跃yù试,想挫一挫突厥人的气焰,然而在这一战之后,眼见连玄都山掌教都一败涂地,那些原本想要出头的人自然纷纷退却避让,不敢再掠其锋芒。

  经此一役,昆邪声名鹊起,已经取代沈峤,跻身天下十大,据说他此番来中原,将会陆续挑战中原高手,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就是周国的雪庭上师。

  自晋人南迁,五胡乱华,天下再没出现过大一统的局面,如今北有周、齐,南有陈朝,突厥、吐谷浑各据边陲广袤土地,诸门派世家各为其主,儒释道门户分立,泾渭分明。

  玄都山作为道门之首,自祁凤阁起,便坚守中立,不涉世俗权力之争,如今沈峤为昆邪所败,生死未卜,玄都山还不知将由谁继任,继任者亦不知会否延续前代的立场。

  作为身处漩涡中心的主角,沈峤却一直躺在榻上,每天任由玉生烟和别庄下人为其上药换衣,无知无觉,无悲无喜,浑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何事。

  直到半个月之后,他才头一回有了动静。

  被下人急忙请过来的玉生烟看着沈峤慢慢睁开眼睛。

  “你受了重伤,断骨尚未长好,最好别乱动。”

  对方微微蹙眉,嘴唇阖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旋即又面露茫然。

  别是真撞成傻子了罢?

  玉生烟思忖,一边问:“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不?”

  对方动作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弧度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失忆了?倒也正常,毕竟脑袋受了那么严重的创伤,玉生烟还记得沈峤刚被背回来的那一天,后脑勺上一道又深又长的豁口,几乎都能瞧见底下森森白骨了。

  “这位仁兄……”对方说话极为吃力,他须得凑近了方能听清。“我眼前一片黑暗,许是瞧不见东西了……”

  玉生烟不由吃了一惊,敢qíng没变成傻子,倒成瞎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容貌和年龄,这个不用担心啦,看看金老爷子的传统武侠,huáng药师都五六十了,不还照样容貌清俊嘛,更何况本文背景是带了一点点玄幻的武侠,武功高上百岁容貌不变也不成问题。

  2、本文有真实历史背景的,很多萌萌应该看出来了,这是南北朝末期,大概是公元575年左右,当然故事是虚构的。

  3、咦嘻嘻嘻瞎子美貌受是不是很萌?【晏无师:对,很萌。沈峤:导演我可以申请不跟神经病搭戏吗?晏无师:不行。沈峤:……】

  ☆、第3章

  “你叫沈峤,原是我浣月宗门下弟子,因故受了重伤,幸而我路过发现,及时将你救回来,伤了你的那些仇人是合欢宗的,我也打不过,只能先带了你跑,等你养好伤,武功恢复之后再去找他们报仇罢。”

  玉生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沈峤居然也听得一脸认真。

  末了问:“那……我应该如何称呼你?”

  玉生烟:“我姓玉,玉生烟,是你师兄。”

  这话说得实在亏心,玉生烟今年二十出头,沈峤容貌虽然不显年纪,但他是祁凤阁的弟子,又执掌玄都山五年,怎么也不可能比玉生烟更小。

  玉生烟这明显是欺负人家眼睛瞧不见,故意在称呼上占了个便宜。

  沈峤也真乖乖地叫人:“师兄好。”

  “……”看着他一脸纯良,玉生烟莫名感觉有点心虚。

  他打了个哈哈:“乖,既然你还不能起身,就好生躺着养伤,等伤好了,我再带你去拜见师父。”

  沈峤:“好。”

  他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又睁开,双目因为失去焦点而显得涣散,眼中也不复神采:“师兄……?”

  “还有事?”玉生烟自忖怜香惜玉,见状又是暗道一声可惜,心想堂堂天下道门之首的掌教沦落到这般田地也是可怜,换作对方昔日执掌宗门,功力全盛时,也不知是何等风仪气度。

  沈峤:“我想喝点水……”

  玉生烟:“先别喝水了,等会药就熬好了,你现在得把药当水喝。”

  话刚说完,婢女便端着药汤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给沈峤胡乱编造了一通身世,激起玉生烟难能可贵的愧疚之qíng,他接过汤碗,让婢女在后面将沈峤的脖颈用枕头垫高,然后一勺勺亲自喂他喝药。

  沈峤全身骨头虽然没有碎尽,可也差不离了,加上筋脉受了重创,生机几近断绝,能够一个月内就醒过来,已经是托了他原本底子好的福,如今没有躺上起码三个月,是别指望能动弹的。

  玉生烟拜入晏无师门下,虽然练功上吃尽苦头,但魔门素来作风奢靡,他吃穿用度比之世家公子也并不逊色,更不必提亲自给人喂药,动作再小心,偶尔也会洒落一些在沈峤的衣襟上,但沈峤却仍旧喂一勺喝一勺,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的表qíng,喝完药还朝他露出一抹感激笑意:“谢谢师兄。”

  温和乖顺,俊美可亲。

  纵然这笑容的弧度并不大,但也足以让苍白的脸染上温暖色彩,边上婢女悄悄红了脸,忙移开视线。

  他什么也不问,玉生烟反倒有点奇怪,换了自己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又失明又受伤连chuáng榻都下不了,便是不神智崩溃,怕也不可能如此平静。

  “你怎么不问我你的伤势几时可以恢复?”

  “有师父和师兄在,你们定然为了我的事qíng四处奔走,劳累费神。”沈峤咳嗽几声,伤口因为被牵扯到而皱起眉头,“我若是问了,岂非更伤你们的心?”

  似乎从未见过如此体贴细心为别人着想的人,又或许是因为对着他那张脸实在有点心虚,玉生烟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方道:“那你好生歇息,我便不打扰你了,明日再来给你上药。”

  沈峤:“多谢师兄,还请师兄代我问候师尊他老人家一声。”

  “我会的。”玉生烟忽然觉得继续待下去反而徒增尴尬,摸摸鼻子,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他本还有些怀疑沈峤失忆是不是装疯卖傻,但自那天起,他几乎每天都会去探望沈峤,对方就像头一回清醒时的那样,温和,乐观,对玉生烟充满感激。

  玉生烟说什么,他都照单全收,毫无怀疑,纯良得如同一张白纸。

  在可以稍稍下chuáng走动之后,沈峤还提出要亲自去拜谢“师尊”晏无师。

  ……

  如果玉生烟不提醒,晏无师还差点忘了沈峤的存在。

  十年闭关,天下变化许多,不是旁人嘴里一两句话就能表述的。

  天下门派众多,各有支持的势力与政权。

  齐国高氏一族荒诞不经,历代皇帝也多爱亲近魔宗,到了高纬这一代,他与合欢宗走得很近,合欢宗也因此在齐国势力大涨;在周朝,原先宇文护掌政时是尊佛的,因此雪庭上师也被尊为大周国师,但后来宇文邕当政,风向就为之一变,这位皇帝不信道也不信佛,甚至下令禁佛禁道,佛门势力也大不如前。

  至于南方的陈朝,则以儒家的临川学宫为首,宫主汝鄢克惠一心辅佐陈主,深受倚重。

  晏无师还没闭关之前,曾以另一层身份在周国为官——辅佐当时的鲁国公宇文邕。后来他与崔由妄一战,受伤远遁,临走前亦jiāo代大弟子边沿梅留在宇文邕身边。

  如今他重新出关,自然要到周国走一趟,拜会已经登基称帝,并从宇文护手中夺回大权的宇文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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