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_梦溪石【完结+番外】(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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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峤:“你来找我,是否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啦?”白茸笑吟吟道,“好罢,告诉你也无妨,奴家远远跟着你,想趁机给你下点毒,然后打晕拖走,可惜啊,你警觉得很,我一直没找到机会靠近,直到方才,好不容易才能与沈郎说上话。”

  她的话半真半假,真真假假,沈峤不知该不该信,只能暗中提高了戒备。

  白茸:“你给那小女孩儿编的小jī真好看,给我也编一个好不好?”

  沈峤一愣,摇摇头:“手边没有竹条。”

  他想了想,又将手上的竹条递出去:“这个竹球先给你玩罢。”

  白茸扑哧一笑:“你哄小孩儿呢!”

  话虽如此,却很快将竹球抄走,掂在掌心上下抛着玩。

  沈峤:“白小娘子有没有想过离开合欢宗?”

  白茸奇道:“为何忽然……”

  话至一半,脸色已完全沉了下来,语调却还是漫不经心的:“沈掌教想必是从晏宗主那里听了什么,打从心里觉得我合欢宗肮脏污秽,不配与你堂堂玄都山掌教说话么?”

  说到最后,已然杀气腾腾,好像沈峤的回答如果不合心意,她就要动手了。

  沈峤:“不是。”

  白茸翻脸比翻书还快,瞬间又笑颜如花:“还是你想说合欢宗门中男女双修,不分尊卑辈分,很是不堪,让我弃暗投明吗?”

  沈峤蹙眉:“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也不会喜欢待在那里。”

  白茸:“合欢宗是我自小长大的地方,若不在那里,我又要去哪里?去浣月宗吗?还是法镜宗?在你看来,杀人难道比双修更好?别人叫合欢宗为魔门,难道浣月宗就不是魔门了吗?你可别忘了,晏宗主手上沾的血,可比奴家还多呢!若是那些自诩清高的名门正派,别说你现在当不成掌教了,若你还是玄都山掌教,你肯收留我么?就算你肯,玄都山其他人肯么?”

  沈峤被她这一连串话问得微微一怔,叹了口气:“是,你说得对,是我失言了。”

  他方才问那句话,其实也并没有多想,只觉得白茸与霍西京那样的人,毕竟还是有差别的,留在合欢宗有些可惜。

  白茸甜甜蜜蜜道:“我知沈郎觉得我在合欢宗受了委屈,从你连马都肯拉一把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是个温柔的好人,像你这样的好人可不多了呢,奴家会好好珍惜这片心意的,不过这些事qíng我自有打算,就不劳你费心了!”

  “我再给你说个秘密,”她忽然跳下墙头,飘向沈峤,伸手去拉他的袖子,虽然后者很快避开,但她也没有不高兴,反倒露出一丝狡黠,“跟着晏无师没什么好果子吃,很快就会有灾祸降临,为免被殃及池鱼,你还是赶紧离他远点儿……”

  话未说完,白茸蓦地脸色一变,却不是对着沈峤,而是遥遥望向前方,忽然丢下一句“奴家想起还有要事,沈郎就不必远送啦”,便走得无影无踪,这轻功怕是用上了十成十。

  沈峤原还以为是晏无师到来令她溜之大吉,然而下一刻就发现不对劲。

  来的不是晏无师。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来的是谁?

  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霍!~哈!是那圆圆的明月明月~~是那潺潺的山泉~~~噢,沙里瓦,噢,沙里瓦沙里瓦~~

  阿峤人缘好脾气好长相好,大家都觉得他跟老晏很委屈哈哈哈哈哈!

  ☆、40|第 40 章

  原本隔着一条街巷,吆喝着买卖的喧闹声如cháo水般褪去,耳朵再也听不见半点声音。

  沈峤不用睁开眼,也知道自己还站在原地,并没有忽然间换了一个地方。

  但周围隐隐有种无形力量,一直在影响着他,催促他做出错误的判断,让他以为自己已经置身它处。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内力qiáng大到了一定程度,可以改变周围气场,令人产生紊乱感,迷惑对手的感官。

  很显然,对方用这种方式出场,是为了给沈峤造成心理上的压力,但沈峤感觉不到那人的敌意,所以他没有动。

  玉佩璁珑,时远时近,像在十里之外传来,又像只在几步远的地方,四面八方,无所不在,如影随形,如附骨疽。

  玉石撞击之声清脆悦耳,但听久了也会令人心生焦躁不安,沈峤握着竹杖一动不动,垂首敛目,好像已经睡着了。

  忽然,他动了。

  竹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前方点了出去!

  伴随着手上动作,他的身形也随之向前飞掠,像一道离弦的箭,与他平日里病怏怏的形象截然不同,也像是一只伺机而动的猎豹,jīng准无误地扑向目标。

  竹杖点住的那个地方,明明看似一片虚空,什么也没有,然而当灌注内力的竹杖化作一道白虹落在那一点上时,周围无形屏障瞬间崩溃破碎,那些被隔绝的声音一下子又都回来了。

  “何方高人,不妨现身一见。”他道。

  “我在临川学宫久候贵客不至,只好亲自出来请,唐突之处,还请贵客见谅。”声音平和温厚,由远及近。

  对方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声,一步一步,如huáng钟大吕,一下下敲在心上。

  沈峤知道这是内力糅合幻术所致,像刚刚“隔绝”声音一样,可以给对手以一种先发制人的震慑。

  “原来是汝鄢宫主,久仰大名,今日得见,贫道幸甚。”

  作为儒门领袖,又是天下排名前三的高手之一,汝鄢克惠名震天下,他本身打扮却甚为简朴,布衣布鞋,头束布巾,长相也平平无奇,放在人群里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中年人,绝不会吸引多一分注意力。

  但此时此刻,他从街道的另外一边走过来,不紧不慢,信步闲庭,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身份。

  因为天下间也没有多少人能拥有他这样的气度。

  “昔年祈道尊飞升的消息传来时,我也正在门中闭关,未能及时派人前往吊唁,等出关之后方才惊悉这一消息,祁掌教天人之姿,武功盖世,世所景仰,如此骤然仙逝,委实令人始料不及,克惠心中哀痛憾恨无以复加,还请沈道长节哀。”

  到了汝鄢克惠这等武功境界,对祁凤阁更有一种高手之间的惺惺相惜,所以这番话并不算过分恭维,其中大半出于真心。

  沈峤客客气气拱手施礼:“贫道代先师谢过汝鄢宫主厚爱,先师曾说过,他活到如今这个岁数,对先天高手而言或许不算高寿,但若为追求武道极致而殒命,他却觉得十分值得,所以请汝鄢宫主不必为先师伤怀,吾道不孤,天地同存。”

  汝鄢克惠叹道:“好一个吾道不孤,天地同存,祈道尊的确非同凡人!”

  叹罢,他注目沈峤:“我出来时,茶庐正在烧水,想必此时茶已砌好了,不知沈道长可有兴致前往临川学宫一游?”

  沈峤:“贫道久居北地,一时之间,恐怕喝不惯南茶。”

  这天下间,能得汝鄢克惠一句邀请的寥寥无几,常人眼里的不胜荣幸,他却婉拒了。

  汝鄢克惠微微一笑,没有生气:“南茶自有南茶的妙处,兼容并蓄,方能纳百川之流,成无垠大海。”

  沈峤也笑:“我只怕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届时喝了汝鄢宫主的茶,不好不答应汝鄢宫主的要求,左右为难,反倒不美。”

  汝鄢克惠:“北朝地大物博,南朝同样不遑多让,尝过临川学宫的茶,说不定到时候主人不挽留,贵客也不舍得走了呢?”

  这样说,难道以前去临川学宫的人都被下了迷魂药,所以才舍不得走?沈峤忍不住笑出声。

  汝鄢克惠奇怪:“沈道长笑什么?我的话很可笑么?”

  沈峤摆摆手:“我一时失仪,与宫主无关,还请见谅。”

  换作晏无师在,立马是要将这些话说出来嘲笑对方的,但这明显不是沈峤的作风。

  今日之前,汝鄢克惠委实没想到沈峤会如此油盐不进,照理说,一个已不在其位的前掌教,不管出于对自身前程的考虑,还是其它什么原因,都不可能与一个魔门中人走得太近,坊间传言晏无师救了沈峤的命,挟恩将他锢在身边,沈峤同样依附晏无师自保,这些风言风语,汝鄢克惠原是不信的,但现在沈峤的种种表现,却让他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汝鄢克惠:“祁道尊未仙逝前,我曾有缘与他见过一面,相谈数日,彼此一见如故,当时我邀令师与我一道扶助明主,还天下百姓一个清平盛世,当时令师虽然不愿让玄都山入世,可也赞同正统之论,是以方才有日后他与狐鹿估的二十年约定,如今沈道长虽已非玄都山掌教,可毕竟还是祈道尊的弟子,难道竟要置令师的原则立场于不顾么?”

  沈峤:“汝鄢宫主此言差矣,且不说我与晏宗主的关系并非外人所想,浣月宗辅佐的周朝,如今蒸蒸日上,百姓安乐,难道只因宇文邕是鲜卑人,就不能问鼎中原,统一天下?先师所反对的,乃是出卖中原百姓利益与外族勾结,若外族入我中原,学我汉家文化,能视中华夷狄百姓如一,又为何不能是明主呢?”

  汝鄢克惠摇摇头,语气多了一丝沉重:“化外蛮夷,再过多久依旧是化外蛮夷,并不因其入主中原而改变,你且看齐国,高家祖上甚至不是异族,只因久历胡俗,便已悉数胡化,焉有半点汉家礼数?齐主昏聩,任凭小人女子祸乱朝纲,高家江山只怕寿命难续,周朝因突厥qiáng大,又与其联姻,百般讨好,而突厥于我中原的危害,沈道长难道还不清楚?”

  说到底,汝鄢克惠觉得陈帝是将来可以统一天下的明主,所以想劝沈峤弃暗投明,以他的身份地位,能亲自前来劝说,已是非常有诚意的表现,因为严格来说,沈峤现在失了掌教之位,武功又大不如前,地位与汝鄢克惠已不相匹配,不值得劳动对方亲自出马,但汝鄢克惠仍旧是来了。

  若是放在好几个月前,沈峤刚刚入世,对天下局势没什么了解时,兴许还会被这一番话打动,但现在他却也有了自己的主张,听罢只是摇摇头,并未多说:“贫道如今已不代表任何宗门,不过是孤身飘零于江湖,苟全xing命于乱世,归顺与否,对临川学宫,对陈朝意义都不大,即便汝鄢宫主今日亲自前来劝说,是看在先师的面子上,沈某依旧感激不尽,只是这份好意,只能心领。”

  汝鄢克惠微微一叹:“我见沈道长说话声音隐有阻滞,想来是内伤在身,久不痊愈,若你愿意来临川学宫养伤,我可以会同陈主宫中最好的太医一道全力帮你医治伤势!”

  沈峤曾听晏无师说过,汝鄢克惠与当今陈朝皇后柳敬言乃是同门师兄妹,所以汝鄢克惠跟陈朝皇室关系甚密,如今看来的确如此,否则一般人不至于能随口以宫中太医来许诺。

  但汝鄢克惠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沈峤依旧微微动容:“多谢汝鄢宫主,沈某何德何能,无功不受禄,实在不敢从命。”

  老实说,汝鄢克惠实在想不到自己今日会白走一趟,因为于qíng于理,沈峤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忽然想到那个关于晏无师和沈峤关系甚为荒谬的传言,但立马又觉得果然荒谬得可笑,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罢了,临川学宫从来不做qiáng人所难的事qíng。”汝鄢克惠面露淡淡遗憾。

  沈峤也露出抱歉的神色:“贫道冥顽不灵,累宫主亲自跑一趟了。”

  汝鄢克惠笑道:“此去行馆之路不远,不过不是当地人的话,也很难找得到,你身旁这小贩被人迷晕了,可要我代他送你一程?”

  “汝鄢宫主真是闲得发慌,不进宫与你的皇后师妹叙叙旧qíng,跑到这里来说服阿峤弃暗投明,可惜阿峤铁了心要跟着我,你怕是要大失所望了!”

  这句话自然不会是沈峤说出来的。

  一个人从街巷尽头的拐角处出现,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与方才汝鄢克惠刻意营造的玉声不同,晏无师走路没有半点声音,衣袍翻飞却又潇洒飘逸得很,仿佛世上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停下脚步,值得他注目片刻。

  于无声处自张狂。

  汝鄢克惠面色不变,甚至露出一丝笑容:“想来自晏宗主闭关之后,我们便不曾见过,如今一见,晏宗主果然功力jīng进,一日千里。”

  晏无师在沈峤身后半步左右停下,没有再往前一步,他微微眯眼打量了汝鄢克惠一下:“但你却在原地踏步,比十年前也没有多少长进。”

  说罢这句话,两人就不再说话,都互相望住对方。

  不知qíng的人看见这幅场景,只怕还当两人之间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晏无师的衣裳无风自动,汝鄢克惠却偏偏半片衣角都不晃一下。

  沈峤忽然道:“二位要动手,还请另外选个地方,这里还有个不谙武功的寻常百姓,勿要殃及无辜的好。”

  话刚落音,汝鄢克惠就动了!

  但他的方向并不是晏无师那里,而是径自朝城外掠去,遥遥留下一句话:“城外有空旷处!”

  这句话带上了内力,汝鄢克惠的功力岂是作假,当即几乎就传遍半个建康城,闻者无不耸然动容。

  晏无师冷哼一声,也未见如何动作,身形已在几丈开外。

  与此同时,在他之后,数道身影先后飞掠尾随而去。

  那是听见动静纷纷赶去观战的江湖人士。

  这一战,注定惊动天下!

  ……

  汝鄢克惠这一声,惊动的不止是一两个人,但凡此时身在建康城中,又正好听见汝鄢克惠说话的人,必是jīng神一振,纷纷赶了过来,即使他们不知道与汝鄢克惠的对手是谁,但能得他亲自邀战,必然也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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