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_梦溪石【完结+番外】(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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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景行面上掠过一丝怒气,复又笑道:“那婆娘总喜欢玩些两面三刀的把戏,我又不是头一回知道了,不知她与晏宗主约在何时何处?”

  晏无师:“六月初六,申时,城东一尺雪寺。她说你喜欢在那里逗留。”

  桑景行挑眉:“不错,她倒是将我的喜好揣摩得一清二楚。”

  一尺雪寺,光听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寺庙,只是伪作寺庙的一处私家别业。桑景行新近喜欢上一项新玩法,将得来的小女孩儿剃光头发打扮成小尼姑模样,让她们在寺中照常起居,他自己则扮作采花贼进入寺庙之中,将那些小女孩儿肆意玩、弄,常常一玩就是半日光景,此事本殊为隐秘,不过他能得知元秀秀的动向,元秀秀自然也能得知他的。

  桑景行笑道:“那就请晏宗主届时光临看戏罢,那婆娘既然想杀我,就别怪我不再顾念旧qíng了。”

  晏无师对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怨没兴趣,但一个统一qiáng大的合欢宗,对他当然没有什么好处,现在元秀秀和桑景行自相残杀,正中了他的下怀,他也不介意让这场矛盾演化得更激烈一些。

  他弯腰捏住沈峤的下巴:“你现在还将我当作朋友?”

  沈峤不语。

  晏无师忽然笑了:“阿峤啊,你这人委实太过天真了,别人对你千般不好,你怎么转头就忘了呢?我一早就与你说过,我救你,仅仅是想要一个对手,可你太让我失望了,我稍微释放一点善意,你就真的牢牢抓住不放,是否因为你被郁蔼他们背叛之后,更加渴望朋友亲qíng?”

  或许是因为他说话时气息喷过来的缘故,沈峤眼睫轻颤,但他面上仍无一丝表qíng,也不知是哀莫大于心死,还是压根懒得回答晏无师的问题。

  晏无师:“像你这样天真的人,注定不可能生存太久,离开了玄都山,离开了祁凤阁的光环,你什么也不是,什么也做不了,既没法恢复武功,又不能为我解开疑惑,你若肯加入浣月宗,修习《凤麟元典》,本座或许还愿意给你留一条生路。”

  沈峤终于睁开眼,淡淡道:“我一次次遭遇背叛,不是因为我太天真,是因为我相信世间总有善意,若是没有我这样的傻子,晏宗主又从何处获得乐趣?”

  晏无师大笑:“这话说得有趣!”

  他对沈峤道:“本座不需要朋友,只有一种人有资格与我平起平坐,那就是对手。”

  “而你,已经失去这个资格了。”

  说完这句话,晏无师起身,将山河同悲剑丢到他怀里,温柔道:“阿峤,你自求多福罢。”

  桑景行笑吟吟看着他们俩说话,既无制止也没打断的意思,直到晏无师离去,他方才啧啧出声:“被人遗弃的感觉如何?”

  沈峤复又闭上眼不出声。

  人已如网中之鱼,任由宰割,桑景行并不急着如何下手。

  对他来说,能够得到沈峤,是一个意外之喜,对方固然处境大不如前,不可能为他带来多大的利益,桑景行也不喜欢他这种类型,但单凭祁凤阁弟子,玄都山前掌教这个身份,就足以令人兴奋起来。

  想想对方在自己身下哭泣求饶,甚至当着宗门众弟子的面折rǔ他的qíng景,桑景行的笑意就更浓郁了。

  “这把剑就是祁凤阁当年用过的山河同悲剑罢?是了,没错,我还记得,你师父也曾用这一把剑打败过我,不过当时我不要脸面,跪地苦苦哀求,他最后才放过我,直到现在,我背上还留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他若知道今日他的弟子会落在我手里,不知会不会后悔当日没杀了我?”

  桑景行摸上他的脸:“你是用哪只手杀了霍西京的?不要怕,我不会杀你,等玩腻之后,我再把你那只手斩下来祭奠我那可怜的徒弟,然后学高纬那样,将你衣服都剥光,让别人都来欣赏欣赏昔日玄都山掌教的丑态如何?”

  月光下,沈峤面色冷白,不带丝毫感qíng,俨如白玉雕像,美丽而脆弱。

  可他越是这样,桑景行就越是兴味盎然。

  桑景行平生最喜欢的,就是将那些漂亮好看的事物破坏殆尽,令他们变得污秽不堪,从此只能在黑暗里挣扎沉沦。

  “不过冯小怜一视千金,你兴许没法与她一样,姑且就定个十金罢,约莫还是会有许多人愿意花钱来看你的落魄模样的,你说到时候晏无师会不会也来看呢?”

  他悠悠说道,仿佛终于觉得逗弄够了猎物,伸手去拿山河同悲剑。

  这把剑桑景行并不看在眼里,因为他的武功也不是使剑为主,不过昔日天下第一人的剑,无论如何都有特别的意义,放到江湖上,那就是人人yù夺之的神兵利器。

  “你若是肯好好服个软,我说不定会待你温柔些……”桑景行一边说,一边摸上剑柄。

  可就在那一瞬间,变故陡生!

  剑光在眼前忽然炸开,从一道白光化作千万璀璨!

  伴随灿烂缤纷炫目之极的剑光而生,却是扑面而来的凌厉杀气,蕴含qiáng劲真气的内力如海cháo纷涌,瞬时风雷漫天,雨雪卷地!

  桑景行吃了一惊,yù伸出去的手也只能急急缩回来,身形疾退,避开对方这bào起一击。

  能霍西京的人自然不会是任人宰割的柔弱之辈,桑景行虽然言语上诸多侮rǔ,心下却始终保持着一丝警惕,只因魔门中人互相厮杀是常事,每往上走,就意味着要应付不同方向而来的刀光剑影,假如桑景行是一个盲目自大的人,他早就活不到今天。

  但直至此刻,他发现自己仍旧低估了沈峤。

  他疾退的同时也拍出一掌,可剑光遮天蔽月,滴水不漏,竟连他的掌风一时也cha足不入,悉数被化解于无形。

  这是那个几乎武功全废的沈峤?!

  桑景行惊疑不定,几乎要怀疑沈峤与晏无师合谋来算计自己了。

  但他没有时间想更多,剑气已bī至眼前,厉厉若雷霆之声,煊赫如日月之辉,天风lànglàng,海山苍苍,吞吐万象,收一化万,这其中蕴含无穷剑意,绵绵不绝,环环相扣,如影随形,令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似乎只有闭目待死一途。

  但桑景行又何曾是易与之辈,他冷笑一声,不过平平几步,身形却已变化万千,在剑光之中游走从容,手掌劈向剑光,正面相迎,内力化为青气呼啸而至,如泰山压顶,瞬间将山河同悲剑的剑光bī得黯淡少许。

  一掌未毕,一掌又至,合欢宗的武功与浣月宗同出一源,又比其更加奇诡难测,桑景行这一手“雕龙掌”早已臻至化境,一翻一覆,宛如雕龙,九掌出尽,真龙则现,隐于半空之中,以真气为凭,呼啸而去,瞬间将剑光吞没。

  日月星光霎时无影无踪,树林还是那个树林,人还是那两个人,沈峤吐出一口血,身体不由自主往后撞上树gān,几乎握不稳手中剑。

  他无悲无喜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惊怒之色!

  方才为了应付桑景行,他使出毕生所学,内功却不足以支撑,本已是十分吃力,可当浑身真气悉数调出,丹田之中非但没有衍生出新的真气来补充,反而像是忽然出现一个漩涡,贪婪吸纳他的真气。

  与此同时,沈峤感觉身体之内真气宛若脱了缰的野马四处乱撞,在五脏六腑之间窜动不歇,bī得他六神躁动,神识焦虑,心火充盈,仿佛一团黑影将整个人完全笼罩,bī得他无处可逃,濒临走火入魔的边缘。

  晏、无、师!

  晏无师!!!!

  晏无师竟然在他毫无知觉的qíng况下,在他体内种下魔心!

  也许是在一开始他从半步峰上落崖昏迷的那段时间内,也许是在之后他屡屡受伤昏睡失去抵抗能力的时候,那一缕魔息潜入得无声无息,偃旗息鼓在他体内停驻下来,如同一颗种子,无论如何威bī利诱都不肯冒出头来,让人根本察觉不到它的存在,直到此刻,被桑景行不留余地的魔功彻底激发出来,种子破土而出,终于长成参天大树。

  可为什么之前他与晏无师屡次jiāo手,却没有察觉魔心的存在?

  又或者说,晏无师是不是早就料到今日,所以在跟他jiāo手时,一直没有出全力。

  沈峤无法清晰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

  他整个人像被一团火裹住,那火化作利齿,在一点点啃噬他的经脉和五脏六腑,明明痛到极致,却又无比清醒!

  沈峤不知道自己是回光返照,还是在无法忍耐的痛楚里出现了幻觉,他原本像在灼烧的双目,居然还能看见桑景行一掌朝他拍过来。

  分明极快,又清晰可见。

  明明是生死危急的关头,他却忽然想起晏无师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当你真正沦落到众叛亲离,只剩下一个人的境地,还会不怨恨,还会坚持以善意回报人吗?

  沈峤闭上眼,他觉得自己连呼出来的气息都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掌风灼热,已经扑面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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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汤圆给你们跳个翻滚舞【那是什么鬼……

  额那个,伏笔很多章以前就埋下了,大王喵也提醒了你们很多遍了,一切尽在不言中→_→

  我只有一个要求……能打轻一点吗?

  ☆、46|第 46 章

  两人的武功差距摆在那里,尤其是在沈峤发现自己被种下魔心之后,心火焚烧,根基几近崩溃,原先先发制人的优势完全消失,剑光被qiáng压下来,从璀璨万丈而至黯淡无光,正如沈峤自己的生命之烛,在风中摇曳yù灭。

  即使最开始桑景行为自己的误判而惊讶了一下,但这种惊讶并未维持多久,看见沈峤难以为继,他还笑道:“传闻说你武功大失,看来是真的了,奇怪,晏无师怎么不将你的功力吸光,反倒还把你留给我呢?”

  说话不耽误他出手的工夫,“雕龙掌”所至之处,真气隐隐浮现龙形,只是这龙却不是祥和慈蔼的模样,而是挟着狂bào之势朝沈峤张开血盆大口,肆nüè而来!

  桑景行暂时还不打算杀沈峤,所以这一掌他并没有出全力,而只用上了八分功力——即便沈峤全身经脉尽断,四肢具废,也还是足够玩弄一阵的了。

  狂龙蔽天,月不得明,叶不得见,风雨如晦,凄厉jiāo加!

  呼啸而来的龙在半空生生顿住!

  只因从沈峤身上,忽然爆发出一股qiáng大的气劲,仿佛毫无光明的黑夜里忽然炸出一团光,极耀眼,极刺目。

  “光”迅速膨胀,越来越大,那条不见血不肯撤的杀孽之龙,瞬间就气劲吞没,摧毁于无形!

  桑景行甚至来不及露出讶异的表qíng,脸色随即大变,人在半空却生生踏虚成实,扭身yù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沈峤蓦地bào起,手中山河同悲剑以雷霆万钧之势朝他刺过来。

  毫无花俏技巧,毫无高深招数,只是平平递出,身形飘dàng如纸,又稳若泰山,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快,瞬间出现在桑景行的面前!

  桑景行觉得背面有股凉意,就像一盆冷水忽然从心头浇下。

  但他毕竟不是他的徒弟霍西京,霍西京的死法也不会在他身上重复。

  他一掌拍向沈峤,另一只手则抓向他握剑的手腕。

  但毫无用处,桑景行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像是要被绞碎一般,剧痛无比,护体真气此时此刻竟然完全失去了作用,他甚至能够感觉到手掌上的皮ròu被一片片削下来!

  他的脸色剧烈变化,终于出现了一丝恐惧和不可置信,看沈峤的眼神也像在看一个疯子。

  “你竟然自毁根基?!”

  练武之人最看重的,莫过于根基。

  那是自己从小到大,寒来暑往,一点一滴练出来的,丝毫作不得假。

  沈峤的根基是道心,此时他自毁道心,完全是一副与桑景行同归于尽的架势。

  即使桑景行的武功比他高,再打下去,除非桑景行也愿意付出武功尽毁的代价跟沈峤拼一拼,否则他已经完全没了胜算。

  桑景行当然不愿意,所以他选择了抽身后退!

  可即便如此,一双ròu掌也已经悉数被沈峤爆发出来的真气所侵蚀,瞬间血ròu模糊,剧痛难当。

  果真是个疯子!

  简直无可救药!

  他咬牙切齿,又有些不甘心,可是动作稍慢一步,对方自爆而产生的巨大冲力已经冲破他的真气,剑光直接在他胸口划下深可见骨的伤痕!

  “啊!!!”桑景行忍不住大叫,不再犹豫,直接转身便逃。

  然而在他身后,凌厉夺目的有形剑意已经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

  “师尊!师尊!阿郁和阿瑛方才在使沧làng剑诀的时候,最后一招比划的姿势明明都和您教的不一样,您为什么不出声纠正他们呢?”

  “因为剑尖朝上只是一个大概的说法,到底朝上一寸,还是朝上两寸,并无成规可循,阿峤,练武是如此,做人也是如此,不要过分拘泥规矩,那样只会局限了你自己的目光和格局。”

  小孩子因为裹得厚厚,走路有些不稳,可他还是执着地抓住前面那个高大身影的袍角,表qíng似懂非懂,又充满孺慕和依恋。

  被他抓住不放的人见状一笑,索xing蹲下来将他抱起,一并前行。

  “在这世间,有许许多多的人,有好人,也有坏人,还有更多,不能单纯用好和坏来区分的人,他们的想法未必和你一样,走的路未必也和你一样,就像郁蔼和袁瑛,同样一套剑法,他们使出来还有区别,你不要因为别人跟你不一样,就去否定他们,做人当如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练武也是如此,心xing偏狭者,成就境界终究有限,即便他登上巅峰,也不可能长久屹立不倒。”

  “那阿峤呢,阿峤是好人还是坏人呀?”圆圆的眼睛极黑而又澄澈分明,映出了自己最亲近之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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