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他也不知是喜,还是忧了。
如今再见女儿娇娇软软的站在跟前,梅寅叹了一声,道:“循循,你自己如何看?”
梅茹回道:“去年我跟着姨母去平凉,爹爹还帮着劝娘亲,说女儿家出去见识见识也是好的,否则整日闷在闺阁之中,眼界就那么丁点窄……”
乔氏一听就坐不住了,瞪过来道:“眼界宽有何用?谁家挑媳妇看眼界了?京城里头哪家姑娘跟你似的,成日在外面疯来疯去?”
被娘亲骂了,梅茹轻轻垂眸,一双眼眨了眨,稍稍有点委屈。
乔氏还要再教训,梅寅就舍不得女儿了,连忙护道:“夫人,就随循循去吧,这可是陛下看中了循循的才气,是天大的喜事啊!”乔氏看看梅寅,又看看循循,心窝子里不免又怄上一口气。眼见这仗结束了,梅湘却还没报平安回来,如今眼前这个又要往那种地方去,乔氏怎能不气?
梅茹小声劝道:“娘,你不是就盼着我出息么?”
乔氏捶胸:“娘只盼你多念些书,能挣点姑娘家讨巧的名声就好,谁让你……”见梅茹耷拉着脑袋立在那儿,乔氏后面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叹了一声道:“罢了罢了,你跟你哥哥都一个两个的没良心!”
这便是允了,梅茹轻轻一笑。
乔氏还是护着她的,只对梅寅道:“循循的事,还是你去娘跟前说……”
“知道。”梅寅不敢不听。
这日夜里梅寅从chūn熙堂回来,乔氏问他如何,梅寅摊手道:“还能如何?如今是陛下金口玉言,娘不愿意也只能如此了。”乔氏心里酸,仍愤愤骂道:“这两个小没良心的!”
梅寅替她抹泪,又哄道:“夫人若是嫌弃,咱们再生一个便是了……”
“没个正经的!”乔氏骂了一句,心里又有些吃味,睨了一眼道,“老爷怎么不去那些人那儿了?”
一听这个,梅寅就有点慌,少不得作揖讨饶。
……
翌日,梅茹跟着乔氏到chūn熙堂请安。
看着这个嫡亲孙女儿,杜老太太摇了摇头,忍不住好笑又好气道:“循循啊循循,本想你能循规蹈矩,没想到你这丫头是一条偏路走到黑……”说着叹了一声,招手道:“过来这儿说话。”
梅茹走过去,难得挨着老祖宗坐,杜老太太另一边是梅蒨。姊妹二人对视,互相笑了笑。
府里众人也已经知道梅茹被延昌帝钦点的事,这会儿围着乔氏道恭喜呢。乔氏心里还是舍不得,说道:“我只盼着循循跟蒨姐儿似的,在家安安稳稳待着,招人疼。”
梅蒨笑道:“大伯母,我还羡慕三妹妹呢,我身子骨弱就没这些福气。”
乔氏道:“蒨姐儿的福气在后面呢。”
老祖宗笑了笑,道:“咱们府里几个丫头都有各自的福气。”
梅茹的事就这样定下来。她今日就去平阳先生那儿告假。对于这事,平阳先生是极赞成的,不住欣慰,又多留了好几份功课,只叮嘱梅茹不许偷懒。梅茹挠挠头,道:“学生不敢。”
从平阳先生府里出来,梅茹已经想好了,要去董姐姐那儿瞧瞧。这次过去说不定能遇到胡三彪,也不知董姐姐和他的婚事到底推迟到什么时候,本来说好chūn节后的,如今都二月份了。
待听闻梅茹又要西去,董氏定定看了梅茹一眼,衷心笑道:“循循越来越有本事。”
梅茹不好意思道:“正好凑巧了。”又问董氏:“胡大哥可有什么消息回来?”
董氏摇头:“还没呢。”
梅茹“哦”了一声,下意识的担忧道:“我哥哥也没消息呢。”一说完这话,梅茹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吐了吐舌头,耳根子就红了。
董氏淡淡垂眸,也不在意的模样。
梅茹这才问道:“好姐姐,你可有什么话要递给胡大哥?我这次去应该能遇上他呢。”
董氏眉眼仍是淡淡的,绣了几针,无波无澜道:“没什么话,让他自己在外面平平安安的就行。”
梅茹点点头。
回府的路上,想到这次过去能见到哥哥,梅茹心里是一阵欣喜,又一阵发愁,也不知哥哥在那边到底如何了。马车入了国公府,梅茹快要到乔氏院子时,远远的就见到什么人在院子门边犹豫,再定睛细细一瞧,其中一个竟是赵姨娘!
差不多有一年没遇到这人,梅茹都快将她给忘了,如今模样形容消瘦,估计是去年生产时落下的病根子。
见到梅茹,赵姨娘连忙上前巴结道:“三姑娘。”
“何事?”念在玥姐儿的份上,梅茹好好问了这一句。
赵姨娘央道:“听闻姑娘得了陛下钦点要去西边,想着姑娘若是在那儿见到大爷,跟他提一句玥姐儿。”
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梅茹暗自叹了一声,对这人恶感稍稍减了一些,她点头冷冷道:“那是自然。”那赵姨娘磨蹭了一会儿,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梅茹就不愿多听了。望着梅茹的背影,赵姨娘皱了皱眉。
梅茹走进乔氏房里时,乔氏和刘妈妈正在炕上给玥姐儿身上抹药呢。炕上烧的热乎乎的,又要擦去疹子的药,玥姐儿这会儿就穿了个肚兜。白白的,胖胖的,特别可爱。
梅茹夜不过去,只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道:“娘,我给玥姐儿画一幅画。”
“画那些做什么?”
“给哥哥捎过去。”
乔氏手中一顿,叹道:“也好。玥姐儿这都八个月了,你哥哥还没见过一眼呢,也是个狠心的。”
梅茹让静琴伺候笔墨,那玥姐儿躺在那儿,身子被箍住了动不了,只有脑袋扭过来对着梅茹。眨了眨乌溜溜的眼,她咧嘴冲梅茹傻笑,也不知小丫头在笑什么。梅茹怔怔看着,心里只觉得软软的,还有点难受。
用了三天画完玥姐儿,梅茹也该离京了。
这次出使西羌的人不算太多,鸿胪寺五位,其中一位正使,一位副使,外加一个梅茹,还有护卫数十人。
离京那日,梅茹索xing没要府里的人来送,省的她不舍得就想哭了。
出城门时,梅茹悄悄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她就这样看到了傅钊。那人在街边茶寮的雅间里。
其实,二人昨日还遇到过。昨日,李皇后再召梅茹进宫,以示恩典。梅茹出宫之后,就遇到了傅钊。
傅钊是特地来找她的。
对于梅茹跟着出使的事,傅钊这两日听到消息也是略想不通。后来左右思量,他估摸着是七哥的谋划,毕竟循循在京城里,就在皇后和太子的眼皮子底下,想什么时候召见就什么时候召见,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没别的法子,gān着急。如今循循出使,不仅能多添些名声,还能让太子多些忌惮和考量……
如此一思量,傅钊便觉得七哥这主意万分妥当。
见到梅茹,傅钊没再斗那些气,只道:“你在外面注意着些,毕竟不是京城。”想了想,又悄声道:“我这儿有一封信,循循你jiāo给我七哥。”
“信?”梅茹蹙眉。
傅钊坦然回道:“是啊,劳烦七哥多照顾你一些。”
闻听此言,梅茹未免有些尴尬,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没接那封信,只是冷冷回道:“我自己能行,不劳殿下费心,更不敢劳烦燕王殿下!”
如今再见到傅钊,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梅茹不自在的低下眼。她垂下帘子,眉心不由轻轻蹙了蹙。
第六六章
使团一行自京城入河北再取道山西,和梅茹上回走的路线是一模一样。这一回没有姨母身边的厨娘,吃的差了不少。离京时,老祖宗和娘亲再三提醒过她,注意规矩,别乱跑,所以白日她就在车里赶路,夜里就宿在驿馆,平日除了意婵和静琴谁都看不到,再规矩不过了。
如此行了八.九日,到陕西境内,一行人便遇到孟政手下的人——他们早就在此恭迎使臣。
诸人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互相见礼。
梅茹没有下来。她乘的马车落在最后,如今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只觉得其中一道很有些耳熟,梅茹稍稍一怔,连忙挑开帘子。
只见外面一个瘦瘦高高的侧影。
那身量熟悉的很,只是身形偏瘦,而且一张脸更是瘦,且被晒得黑huáng黑huáng的,说话的唇边还有些皴。梅茹皱了皱眉,再定睛打量过去——
她心中蓦地一震,旋即一喜,眼前这瘦高汉子可不是她亲哥哥么?
原来,这一回孟政派来迎接使团的人竟然是梅湘!
隔得有些远,梅茹差点没认出自家哥哥来。
再顾不得其他,她连忙跳下车,高高唤了声“哥哥”。
正在跟几位使臣说话的梅湘亦是一愣,下一瞬,倏地扭过脸来,一双眼里全是不可置信啊!他快步走过来,梅茹也急急忙忙上前跑了几步。待到跟前,梅茹只觉越发不敢认这个哥哥了。原先的梅湘是风流倜傥的白净公子哥儿,如今这……哪儿还有丁点过去的模样?
梅湘亦有点不大认得了,“循循?”他又激动又不敢相信,只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的妹妹。差不多一年光景,循循怎么长高了,还好看许多!?
梅茹也高兴,高兴的眼圈儿都红了,她不可思议的问:“哥哥,今日怎么是你来啊?可真是巧了!”
梅湘道:“燕王殿下估摸着使臣差不多快到了,于是派我和几个兄弟过来在此候着,接你们入长安城。”顿了顿,他咦了一声,沉下脸道:“你这丫头为何也在?”
梅茹挽着他的胳膊,笑道:“回头再告诉你。”
梅湘抬手敲敲她的脑袋,只宠溺道:“你这个小鬼灵jīng!”
且说一行人再走一日,便入了长安城。使臣都住在驿馆。为行事方便,梅茹也自然随众人住在驿馆之中。兄妹二人又说了好久的话,梅湘便要回大营去——他如今在营中任百夫长,下辖一百人。梅茹听过之后,深深替哥哥高兴。如此一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正事,连忙关切的问:“哥哥,这次打折你可伤着哪儿?”
梅湘自然道:“没有。”
“哥哥莫骗我?”梅茹偏头。
揉了揉她的脑瓜,梅湘道:“我骗你作甚?”
梅茹欢欢喜喜的将玥姐儿的画像拿出来。梅湘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终于笑了。他点头道:“确实像我。”梅茹挑了几件玥姐儿的趣事说给他,梅湘安安静静的听着。他有些话想问的,再看了看玥姐儿的画像,他又安静下来,只是抿着唇淡淡的笑。
从驿馆出来,梅湘回到营中,手里还卷着玥姐儿的画像。路过中军帐时,他往里面看了看,恰好见到燕王殿下在与孟政挑选人马护送使臣入西羌一事。梅湘在外面定定站了一会儿,待燕王殿下出来,连忙拱手道:“殿下。”
看了他一眼,傅铮淡淡道:“回来了?”
“多谢殿下。”梅湘仍拱手道。
“谢本王什么?”傅铮口吻仍是淡淡的,似乎有些不解。
梅湘道:“卑职妹妹也在其中,如今能见到面,自然得谢过殿下。”
沉默少顷,傅铮“嗯”了一声,视线拂过梅湘手里的画,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卑职女儿的肖像。”梅湘说着喜滋滋的展开画轴,还补充道,“卑职妹妹画的。”
傅铮视线落在画上,他没太细看白胖小丫头皱成团的脸,只拂了拂落笔的腕力,他点了点头,提步要走。梅湘却又唤住他:“殿下!”傅铮身形微停,拂道:“还有何事?”梅湘央道:“殿下,这一回卑职妹妹在使团中,卑职不大放心,想自请护送使团去西羌。”
傅铮闻言顿了顿,淡淡答道:“护送一事本王与孟总兵已有安排,你另有其他要务。”
一听这话,梅湘不好再坚持,只拱手称“是”。
……
这天夜里,陕西布政使宴请使臣众人并燕王殿下。此种场合梅茹自然不能去。她转而去总兵府给孟政请安。
孟政问了一些家里的qíng形,又叮嘱道:“如今班师回朝,咱们在西羌留的人不多,姨父另外再多派两个护卫给你。”
梅茹对于西域之事略略知晓一些——大约是西羌被打败之后,原本被他控制的那些个小国便蠢蠢yù动,有可能想寻机会私下捣乱呢。
一想到前去的这些烦心事,梅茹这日夜里都没怎么睡安稳。偏偏那帮鸿胪寺的人吃了酒,回来的时候就有些吵。哪怕隔了院子,也能听到他们高谈阔论的声儿。鸿胪寺的人最擅辩,这一闹就有些晚了,梅茹脑袋昏昏沉沉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睡下。
翌日,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chūn雨。
这日使团仍留在长安城休顿,另外还要部署后续的安排。不管如何安排,反正这些都和梅茹没什么关系,她不用烦任何的心,只需到西羌对付那位小公主即可。既然无事,昨夜又被那帮人吵的脑袋疼,梅茹这会儿还躺在chuáng上,倦倦的,有些神思昏沉,睡意绵绵。
她阖着眼,听雨声落在屋檐上滴滴答答,还有雨丝拂过窗户,也是悉悉索索的。
一切正好呢,忽的,外面有人来请她,对静琴道:“孙大人请姑娘过去松燕堂有事相商呢。”
孙大人是这回出使的正使,所有人都得听他的。
既然是孙大人来请,定然是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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