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
“小二,”七公子皱了眉头,“这里没有外人,你还要扮作我的小厮不成?自然是你睡榻上。”
挽月听着话音,自然以为他要睡别处,于是蹭了过去。
“那你睡哪里呢?”
“自然也睡榻上。”眉眼弯弯,“你我共度良夜已非一日两日,小二还未习惯?”
听听,这叫什么话!?今儿是他们认识第三天!真会说话!
她有些踌躇。第一夜,他们两个确实是挤在灰篷小舆上度过的,那可比这张竹床小多了…可是现在和那时怎么能一样?…哪里不一样?那时不是已经知道他断袖了?怎么那时候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呢…
他一脸坦然。挽月想到若是再扭捏,反倒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干脆把靴子一蹬,上榻盘了腿。
“黄大当家送我一壶梨花酿,尝尝?”他言笑晏晏。
七公子从床下拎出一“壶”酒。
挽月瞪了眼,这叫壶?分明是桶。
“我,我不会喝酒。”
七公子轻轻一笑,立起两个手指。
“一,”他收回中指,“你见我与黄大当家对饮,只疑惑我如何喝得下那些酒,并不担心我会喝醉。可见小二善饮。”
挽月凝眉回忆,自己倒是的确不担心,因为黄大当家的一看就很能喝,而七公子碗举得利落,颇有酒仙之风…不对啊,又不是你老婆,为什么要担心你醉不醉酒?
他动了动那根收下去的指头:“你此刻的反应坐实了这个一。”
好吧…原来埋伏在这里呢。
他收起食指:“二,黄仙儿那碗酒,足有三两不止。你喝得急,一路走回来却毫无酒态。”
她眨了眨眼,随手取两只茶碗,从那桶里舀出酒来。
就喜欢这个性子。七公子眯眼看着她,一脸阴谋得逞的笑意。他倒不是要做什么坏事,只是想让她酒后吐真言,说出自己是女子来。这样,别人拍她、碰她,邀她共浴时,自己好名正言顺“帮助”她,又多了一重不可言说的亲密。
他很快后悔了。
如他所料,她有酒量。
也如他所料,她酒量不大,小半桶梨花酿下去,两只眼睛变成了两朵桃花,打着清香的梨花嗝。
可…她非但没有露出女儿姿态,反倒撸起了袖管和裤管,跳下地,右脚踏在竹床上,右手肘搭着膝盖,抄着那只茶碗,冲他豪气干云地喊:“喝!喝!”
……
她终于放下那只脚。七公子还没松下一口气,她却摸到他身边坐下。
他心跳一乱,她…要…做什么?
她左手揽着他的肩膀,拍了拍。
“你…放心!日后,我罩着你!”她右手握拳,伸出大拇指指着她自己,“什、什么羊万名猪千头的,别、别怕!哈!其实,我有个很牛很牛的闺、闺蜜呢,唔哈哈哈!”
猪、牛、羊,连龟都来了。七公子曲起一条膝盖,无力地扶额。作孽啊。
她咕叽咕叽说了一通,终于头一点,直直栽在茶台上。
“靠!”她捂着脑门蹦起来:“哪个孙子打我?”
七公子泪流满面。自己挑的,认了。
他移走茶台,伺候她歇下。
一夜无话。
次日挽月醒时,七公子不在客楼。
一双眼睛清亮清亮,哪有半分宿醉的模样?
她轻轻叹了口气,七公子啊七公子,夜太静,不借酒装疯的话,我怕你会听到我乱了节拍的心跳……
完了,是不是喜欢上了一个断袖?而且,他显然,也对自己有意思!
十个男人八个坏,剩下两个他们秀恩爱……可,秦挽月我不是男人哪!
昨夜,他靠坐在窗边睡的,头微微仰着,侧脸的线条在月光下泛着银色光芒,清晰分明,漂亮得找不到言语来形容。
好迷人…好想再闻闻他身上那淡淡的好闻的植物味道。也不知那是黄仙儿的酒带来的错觉,还是他真的香。
他并不是那种身上挂着香囊,用薰香渲染衣物的公子哥。
他很干净,很清爽。黄大当家送来了换洗衣服,他也不挑,说穿就穿,很自然随意。只不过他还是爱那件月白的袍子多些,只要晾干了,就会换上它。
这一世见过许多人,没有一个是他这样的。
他很随和,但除了自己,其他人见到他都是恭恭敬敬的,甚至…绕路。他那件衣服用料精良,上面的暗纹隐隐波光流转,是极精细的手工活,价值不菲,加上他那一身气度,家中想必非富即贵,但他吃穿用度从不讲究,还轻车熟路自己动手洗衣服。他聪明老练,遇事沉着淡定,哪里像是能被杨万名吓得不敢出院子的人?还不知道他唱起歌来是怎样风华绝代呢,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籍籍无名?
他真的不像是会用娈人的家伙!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他。但…他是断袖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因为…因为…就连不谙风情的自己,也清清楚楚读到他眼睛里温柔的情意…他怎么能喜欢自己这个“男人”呢!好烦。
第17章 虎子
挽月蹙了眉,垂着手向外走。
“小!二!哥!”
眼前腾地出现一张大大笑脸。
“虎子。我有事要去忙,你自便。”她懒懒应着,继续往前走。虎子是个自来熟,每日挨桌去蹭爱吃的菜,刚好有道菜也正合挽月胃口,两人便顿顿结伴去蹭菜吃。当然不能那么明显,他们只是…挨桌找知己好友聊天、喝酒……
此时未到饭点,挽月懒得应酬他。
“看我带来了什么。”虎子贼兮兮笑着,将背在身后的双手伸到她面前。
“五香蕨菜!”挽月吞了吞口水,“来来来,进屋进屋,屋里有酒,正好吃个早餐…嗯,虽然有事要忙,但早餐更重要,非常重要!对身体好!虎子你知道吗,不吃早餐很容易胆结石…”
虎子歪头纳闷:“蕨菜是辣的,再配上酒…真的对身体有好处?”
挽月抬手重重推他脑门:“小孩子懂什么!你不吃,那就看我吃!”
“我十五了,不是小孩子。”虎子闷闷跟着她进了客楼。
三杯酒下肚,虎子醉眼朦胧:“小二哥!你懂的多,你说,我娘怎么就狠心不要我呢!”
“虎子!”挽月语重心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爹和娘,其实只是称呼而已,重要的是谁像爹娘一样待你好!寨子里头这些大爹大妈,哪个对你不好了?”
青明寨中没有夫妻,女人怀孕生育是整个寨子的大事,孕妇起居由大伙儿一起照顾,生下孩子后也是大家一起抚养,几代下来已经是约定俗成。
这也是他们的婚恋风俗决定的。因为谁也不知道谁才是孩子他爹…
虎子闭上眼睛想了很久,终于猛地撑开眼皮,眼里发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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