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萧煜看出这两人相识,正好不用他费心周旋。适时地松开江离的手,拍拍她的手背,“你们聊聊,我就不进亭子了。”
萧煜就近拣了块洁净的石头坐了下来,袖子里掏出本书来看。
刚刚还一腔绮丽柔情、满脸痴情春梦的春燕姑娘,面现尴尬、难堪、颓然之色,也顾不得再看眼前望眼欲穿才盼来的萧煜一眼。
不过仅仅是一刹那,她自嘲一笑:“此时此地,在这种情况下与九姑娘相遇,真让我无地自容了!”说着把江离往亭中引。
亭中备好了清茶,铺好了锦桌,亭外一个小厮一个丫头,这样的派头,跟有钱人家的小姐差不了多少。江离看在眼前,淡淡地说:“看来你现在过的不错。只是我都不知该如何称呼你了。叫你苏姑娘春燕姑娘都好似不妥,现在想来,苏如玉也不是你的本名吧?”
“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叫什么都无所谓。”春燕浅笑,拿过酒壶自斟自饮。旁若无人地饮过数杯,逐渐现出凄楚而又玩世不恭的神情,这样的苏如玉,让江离感觉完全陌生。
她一个人自说自话:“早知道萧公子是你的人,我又何必痴心妄想着跟他发生点什么。呵呵——我知道,你一定会看不起我了吧?不过我不在乎,我们本来就是给人看不起的。像我这样的女子,除了趁着青春貌美的时候争取自己想要的,我还能追求什么?!”
“趁着青春貌美的时候争取自己想要的?”江离呵呵笑了,“你真明白自己要追求什么了么?除了金钱、美男,就没有别的了?!现在的你,我还真是看不起。想当年你在京城的时候,至少你还有从良的决心,重新生活的勇气。所以当时我还愿意跟你来往。现在看来,我真是白替你操心了。”江离神态疏离,语气淡漠地说。
再看眼前的春燕,外表纵然再美,哪怕盛妆打扮得再美如天仙,也只是俗丽,让江离不想再多看一眼。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江家的九小姐,呵呵,家世好模样好又有大把的钱,你当然可以清高高贵!我难道不想好好做人?”酒喝够,春燕话多了。
春燕开始咆哮:“我当初一心跟着江安,哪怕一辈子不要名分,哪怕生活并不宽裕,只要他对我好就成。可是到头来,他一当上官还不是转身就抛弃了我!”精心粉饰的妆容花了,开始泪流。
她哭着说:“离开了江安,我又入了青楼。现在我还年轻貌美,不知多少俊郎整天捧了银子送到我跟前来,我还要挑着拣着。遇到我不顺心的时候,他们腆着脸送钱来我还要骂他个狗血淋头!若是遇到特别让我动心的,花点小心思勾引勾引——譬如对萧公子。这样的生活,不是其乐无穷么!”
春燕抱壶痛饮,酒水湿透了衣襟,泪痕点点,似笑似嗔。
初见美艳不可方物、还以为风尘不落花仙的美人转眼成了荡妇,江离彻底冷了心。
想起曾经有过的好感,忍不住多几句嘴:“其实春燕姑娘说错了。清高高贵在于人的内心,不在于家世地位。你说得自己多无辜可怜,都掩饰不了你的愚蠢和庸俗!不,还有你的懒惰!”
江离越说越气:“你想过好日子没错,但看用什么方法。你被人抛弃了一次就自暴自弃,难保不会有第二次。你的青春还有多久?你还能这样过一辈子不成!你不是会绣花会字画?随便哪一样本事不能活命?我手里一个丫头我还要让她学织锦,织一幅锦下来也能赚几十甚至几百两的银子,她离开了谁,只靠她自己也可以过上体面的生活。”
江离举绿萝来说,说的也是自己。自己现在就算没有了一切,还有一手精绝的织锦本事,家世地位钱财,前世今生她还能带来带去么!
她站起身看面前形象完全崩毁的女子,不管她叫苏如玉也好,**燕也好,从这一刻起,最后一丝友谊也没有了。江离走出了亭子。
“九姑娘等等,”身后的春燕出声,“我知道萧公子接近我,是为了问买走引凭的是谁。我告诉你,我全部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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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暗算
江离两袖生风地走出了杏林,萧煜迈步跟上,戏谑道:“所谓的花魁,不过是庸姿俗粉。带你来见过,她又亲口对你说了,你总该相信我是清白的了?”
脚步一停,江离杏眼微眯,欲笑不笑地打量着萧煜那张明朗温润的脸,“你是说嫌她俗了。若是让你瞧着不俗的女子粘上来,你便动心了?”
“岂敢!”萧煜好看的眸子掩不住笑意,语气却是一本正经:“我不是跟你说洁身自好么。再说,我的眼光也很挑的——内心和外表都一样清高高贵的女子本就不好找,加之又要外表绝色,能让我遇上一个,已经很幸运了。”
江离冷哼,不想理他的油嘴滑舌,提起正经事来:“她说从李虎手里买走引凭的是四个人,其中有一个跟她相好时提过,那人好像说他们四个都在万佛斋做掌事。”
“万佛斋掌事有四个?”萧煜听过万佛斋,不熟。
“万佛斋很大,规矩又多,小掌事有好多个,大掌事都有四个。我去取过货。”江离从京城往江南运锦,又专门托万佛斋保管,事先葛海跟她说过万佛斋的情况。
萧煜眼神闪亮:“原来,你把那些货存在了万佛斋?”
“当然不是你想的那些货!”她笑笑说,“那五十几箱东西被我转移了,之所以郑重其事地往万佛斋存货,正是暗渡陈仓之计。”
萧煜也笑,拉着江离的手上了马车。却也不问她把那些箱子藏哪儿去了。正是他从来不问,江离越觉得可以依赖他。
马车送江离回梅家,路上江离想起一事来。现在查出来买引凭的人出自万佛斋,那件疑惑就不得不与萧煜提说:“我从京城中托运几十箱织锦下江南,每只箱子都是我亲手贴封好的,封的时候我耍了个小心眼,在每只箱子的封条底下放了根头发。我已取回了一部分箱子,但有些箱子封条下的头发却没有了。”
萧煜墨眸转动,“你的意思是有人打开过箱子?”
“嗯。照理来说以万佛斋的声誉不会发生这种事。但是万佛斋戒备极其森严,外人很难进得去,想想除了他们内部的人,不会有别人。”江离说。
“那就有意思了。”萧煜手抚着下巴沉吟,片刻肯定地说:“那就说明万佛斋里有人盯上了你几十箱宝物了。那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这万佛斋跟知道这些箱子秘密的人是有关系的。”
萧煜叹了口气道:“我这么说,不过是往最坏的结果推测。况且现在知道他们暗中买走了那些引凭,那么多的生铁军械,不知是不是万佛斋取走了。既然你说万佛斋戒备森严,看来我得亲自去探一探了。”
江离在梅府前下车,嘱咐萧煜小心,告别了自去。
四月的夜晚,庭院里散发着浓郁的丁香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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