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煞有介事地对江离合掌行了一礼。
愣怔、眨眼,江离瞬间清醒,连忙理了理身上的水蓝长衫,端坐,冷眼打量。
男子年轻表情十分真诚友善,笑得很好看却不失端庄,江离注意到了他脚上穿得是双芒鞋。再看他头上光亮,身上虽然是家常的棉布袍,双手合什的样子倒有些宝相庄严的味道。
男子不僧不俗的装扮让人感觉好笑,他刚才自称‘小僧’么?
江离嘴角勾起一丝讥诮:“我猜你壶里装的是杏花酒。”
男子也不脸红,出语谦逊有礼,“我是自己落发,心里有佛,离佛弟子还差得很远,刚开始学佛罢了。”
“你被什么人追?”江离本不想问,因最近烦人的事情多,疑心也就重。
“追着我的都是烦恼。我以为这梅庄花树成林、地广人稀,应该是清净乐土,怎么我见小兄弟对着客观好的景致,连睡着了都还深锁着眉头?”
他奶奶的,避虚就实,还套我话?江离话里带着气:“这里过江家村有座普济寺,你要挂单的话,似乎走错了地方。”
“不瞒你说,我就是被人从普济寺一路追到了这里。我都在那儿住了七天,寺庙虽小,但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也不用讲什么规矩,本来我住着挺好。”男子低眉垂眸,话声真切诚恳,不容人不信。
江离觉得自己不能一味做恶人,遂放平了语调,“梅庄不是供人躲清净的地方,也不收留来历不明的人。所以······”她看了眼男子身上的棉布袍,翻出领口的里子都是云锦,一定不会是贫苦人家的子弟。所以,连做工都不会收。
光头在江离对面的草地上盘腿坐下,叹了口气,“我现在码头城门都出不去,还以为能在梅庄寻一条路,收留我也好,送我出去也好,小兄弟就不能帮我传个话,请管事的通融一下?”
通缉?出逃?江离吃惊不小,重新打量面前这位一脸老实相的谦谦君子。
“你犯事儿了?犯的应该还不小。”江离惊疑不定地问。
“都是我的家人要抓我回去。我不想再回那个家,所以,”
“这里我主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江离沉下脸,提醒自己非常时期,梅庄上可不能让陌生人混进去。别人随便那么一说就当真,自己真成傻子了。
“不行就不行吧!”男子灿然一笑,无奈地摊手坐上了石头,似乎刚才的一本正经都是装的,一笑过后神情全都放松了下来,脸上露出玩世不恭的嘲笑,气质竟跟刚才大有不同。嬉皮笑脸地说:“本来我还以为自己参了几年的佛法,自以为身上还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慈眉善目说出来的一番话,应该能打动人才对。现在看来,我还是道行不够啊。”
说着打开酒壶咕咕乱灌一气,斜睨着江离嚷嚷:“看你对我一脸戒备,我就那么像坏人吗?”说着拎起自己的棉衣抖,还提起一只脚晃,“瞧瞧!坏人能穿成我这样?破棉衣、破草鞋,我好歹还那么帅,不是真想出家,我用得着这么埋汰自己?还用得着去深山古寺里借住?”
光头说得呼呼气喘,前恭后倨的样子让江离看傻了眼。
光头还一肚子的气,“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是好人。跟你说是我自己家里人想抓我回去你也是不信!”光头气急败坏地笑,“就像我从小一本正经地跟家里人说,将来想出家当和尚,家里都把我当成笑话。他们不仅不尊重我的想法,还想订下亲事留住我。”
光头苦笑地江离眨眼,“亲事订下了,现在我一次次地离家出走,家里人都当我不正常,以为我没事发发疯。”光头的眼里盛满迷惘落寞,“人生苦短,我不想随俗人混迹红尘,生生世世、尘出尘没无有了期罢了,我是真心想出家,只是机缘不到。你信么?”
江离刚才还想,随便相信别人的话就是傻子,光头现在说的话,不知怎么,她竟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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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青州来人
树林中清风徐徐,时不时落一只飞鸟在枝头跳跃。不远处鸟惊飞,刚才还侃侃而谈的男子眸子滴溜溜转,刚抬起一只脚便不动了。
林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人,一身灰扑扑的长衫,线条粗犷的五官,表情漠然,一开口声音冷沉:“你还能跑么?”灰衣人腰上挂刀鞘,双手抱臂背靠着一棵树,盯着光头男子冷笑。
好了,有人来把麻烦领走了。江离拍拍尘土起身往回走。
“谁、谁跑了?我刚好来这儿作客而已。”身后那个麻烦还在强辩。
前头梅林丛中闪过一片水绿的衣角,来人梳着双平髻,一袭水绿袄裙装,看到江离面前多出来的两个人,一声姑娘在口里生生咽了下去。
“主子,”小香改口很快,瞟了一眼多出来的陌生人,走近了说“四喜回来了,还有······”
江离没听清,加快步子往庄子里走,小香跟在后面。
“站住!”身后一声冷喝。
江离不由不主地回头看一眼,正对上范彦诚森冷的目光。
其实他一出现江离就认出来了,第一次在绸缎庄上跟范夫人一起的两兄弟。她记得当初自己跟他打招呼他不理人。所以这次,她并没有主动打招呼。更何况自己现在一身男装,她以为范老大应该没有认出来。
“江姑娘,说起来我们还算是亲戚。”范彦诚开口,脸上没有半点攀交情的意思。
说破了江离觉得自己也不能没礼貌,于是转身福了一礼,“范大哥!”侧过头对着愣怔的光头笑眯眯地福礼说:“说起来,我还该叫你一声姐夫的!”光头咧开嘴角哭笑不得的表情。
范家老二是个光头,小香狭长的双眼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弯弯着眼偷笑。
印象中冷傲不理人的范彦诚一步步地走过来,还有话说:“既然你叫我一声大哥,那我得提点你两句。一个姑娘家太逞强了不好,行错路就更不好。”
江离瞬间气红了脸,挑了眉盯着范彦诚。
范彦诚的寒冰脸上没有表情,冷冷的声音说来平淡:“你在太白居打人我也见过。”
“不打人难道等着受辱?不偷袭我又打不过他!”江离涨红了脸。她承认那种打法很不受人待见,尤其是男权至上的男人更会对他嗤之以鼻。
“哼,说到底还不是粗野、逞强!还有,几天前我还在乌衣巷见过你。”他的手指抬起,遥指小香“还有她。”
明明春风和煦,江离却感到春寒料峭。她不懂范彦诚什么意思,只有静静地听他说。
“太自不量力才会逞强,我劝江姑娘好自为之。”范彦诚的话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
说完了也不看江离的反应,转身拉着二弟往梅林走。
“你别拉啊,我不跑!”
“你和三弟都是我教的,你以为跑得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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