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尘眼沉了沉,终于上前将人拢进怀中。
“孩子!回去吧!”
凤清在他怀中挣了挣,没挣开。或许太紧张,他比平时更容易累,此时已有些无力。
手扒着身前的人,借了点力站稳。他勉强扯了下唇角,“先生,没事……”
没说出几个字声音便被打断,“你确实没事,你只是需要休息!你这么害怕,还非得逼迫自己,情况不仅不会变好,只会越来越遭!”
感受到怀中的人瑟瑟发抖,戒尘眼中闪过痛色,声音终于还是放轻,“你只是心里太累,需要休息。跟我回去,好吗?”
“……”
凤清失力靠着他,发了狠咬住自己的唇。
没用!怎么会这么没用!
他虽不说,戒尘却感受得到他心中所想!心中的压抑和痛苦怎会少?
当初……他还那么小,万年光景,他已这么大了——
他没能陪着他出声长大,如今还是只能看着他痛苦挣扎。
……没用!
……自己怎么这么没用!
“清儿”
戒尘一手将人抱着,额头与他抵着,“清儿,别咬自己……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两人双双跌到地上,凤清靠着他,莫名觉得鼻子分外酸涩。可双眼却流不出一滴泪。
难过之后,又是疲累,一个早晨了,他该睡了。
若没有那声陌生的声音,他就睡了。
“大师,很是悠闲哪!”
声音从戒尘背后传来,戒尘一愣,凤清却是全身僵硬,前后不过一秒钟的时间。
第131章 第131章
再听那脚步声竟越来越靠近,凤清收紧抓着戒尘的手。
戒尘抬头,见他脸已白得纸似的,额头湿漉漉冒着冷汗,全身僵得像块石头。
戒尘急急将他搂紧,一手不断在他背上抚动,“别怕,别怕!”
话毕,身后一群人已至身前。
戒尘目中闪过冷光,抬首又恢复了一片平静无波。
他将来人从脚看到头,而后轻笑一声,“雷主陛下今日怎会有闲到无极殿这边来?小僧未明事实,未曾恭迎,实在失敬!”
雷主与他对视一眼,忍不住将眼落在他怀中的人身上。
从他的角度,仅能看见那人的一个极小侧面,可那一身白色纱袍加身,跪坐于地,长袍衣摆轻铺满地,便只是一个眼缠白绫的侧面,便足够纤尘不染,看着有如九天之上落入凡尘的仙。
这一点,在那人从地上站起后更得了验证。
戒尘将人扶起来,尽量让他靠紧自己。
“雷主陛下难得来一趟,小僧本应好生招待,奈何实在有急事,这孩子身体不好,现在正犯着伤,小僧便不留雷主陛下了。告辞!”
戒尘说着,温声对凤清问了一句:“走得动么?”
却不听有回应。
这一下没走成,就听雷主道:“这位小姐是谁?之前却没见过,先生何不引见一番?”
那原就僵硬的人更僵了,不为那声“小姐”,而是因为那一声“引见”。
戒尘又笑一声,并不解释其他,只道:“他是玄帝陛下的夫人,因为身体不好,故而鲜少出门,雷主不曾见过并不奇怪的。”
凤清听闻玄帝之名,脸色稍软,又轻轻朝说话的戒尘靠近几分。
那一声“玄帝陛下的夫人”一出,雷将眼神果然敛了不少,却仍是忍不住将人又看一眼。心中只觉此人纤美娇弱,若是可能,哪怕是他,也想将人好好疼上一番。
忽然脑中有什么闪过,雷将又问一句:“帝尊没出去吗?”他是浅浅笑着的。可那笑容映着如今情况处境,却莫名显得有些促狭。
戒尘从容一笑,“陛下确实出去了,不过已出去有一段时间,应该就快回来了。”
雷将笑着,“哦”了一声。
戒尘并不纠结,朝他礼貌点点头,“小僧失陪。”
他往前走了一步,果然,凤清也小心跟着他动。
才一进内殿,凤清脚一软,直直朝地上跌落,好在戒尘眼疾手快把人接住了。
凤清靠着他,脑袋轻轻动了下,便直靠上他肩头,睡了过去。
戒尘把人安置回床上,在床沿坐了下来。
床上的人,眼缚着白绫,却仍看得出睡颜安详。
手指轻滑过那额角,划过白绫,直至侧颜……手下的温度,很真实。
当初他出世时,他正绝望着,甚至一度不愿承认那个人没了。
于是亲手以自己与那人的精血,创造了这个孩子。
他默认了他是下一代凤主的事实,并在将他带回凤族后便离开了。
他来到世间,开始了无尽的寻找。直至走遍了大千世界,他都没有找到,甚至他终于发现,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寻找着什么,又在为了什么而坚持着,执着着。
那个人曾说,凡界有一样东西,极其的玄妙。
此物,人皆谓之“佛”。
再后来,当他在一个庙宇中念了几百年的佛经,食了几百年的佛斋后,他终于顿悟,原来自己一直要寻找的,是一个归宿。
心的归宿。
再后来,他偶也会想起,那曾经被自己抛下的小家伙。
近万年时光,他应该长大了吧?不知道他的眉眼,是否与那人有几分相像呢?
自从修了佛,他除了开始的几百年,后来更多的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庙念经,因为他不会老。
后来,他听闻宁国大相国寺,闻名天下,门中弟子佛法高深,他便想着,来这里住一段时间,也是不错的。
可他才来大相国寺,几日后的一个夜晚,天空气象异常怪异,雷雨交加,电闪雷鸣间,血气冲天!
掐指一算,方知九澜灾劫降临世间。
那时,他还不知道,那带来灾劫的孩子会是他。
万年之久,他以为他早已被众长老亲手抚育,长大成人了。
可实际上,他却是才刚刚出生,受了百余年血肉亲养,才好容易来到这世间。这个事情,他甚至是如今才知道的!
若非他灵脉已开,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浑身血气受损四溢,他还不能寻到他体内那熟悉的血气,他还当他是那命理怪异,将给九澜带来又一次灭世灾劫的人。
这一劫,是九澜的劫,也是他的劫。
原本不知他是那小家伙时,他就知道这个事实。那时他其实也并不讨厌他,他是一个性格,气场都叫人无法讨厌的人。
这一点,在他十五岁时他见他的第一面就知道了。
可就算不讨厌他,他也仍是认为,那是他的命劫,他只能面对。
只,当看见他满身血染,身体残破的模样时,他才知道心痛。
他给了他生命,却抛弃他万年不闻不问,他算出他身有命劫,却只引了玄帝来,为九澜苍生挡了一劫,唯看着他在命里独自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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