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子的无稽之谈这就算揭过了,玉萱不意如此轻易过关,反应过来顿时喜上眉梢,好险没朝刘婆子瞪上几眼。
景语瞧见玉萱喜怒于色,不由微笑。权贵之家哪有事事亲为的,从前她的女伴圈里定婚,诸般琐细事务多是交给府上针线房处置,万事不管。陈氏哪里不晓得这些,只怕再过几年轮到秦景兰出阁,她也舍不得叫女儿动手缝个没日没夜。
刘婆子的脸色就难看了,她不敢质疑陈氏,只好用鼻子对玉萱哼哼,讪讪退开站回边上。
“慢着!”景语眸光一闪,出声叫住她,“刘婆子你污蔑我的丫鬟,母亲明察,你却一句话也没有,是要当你空口白话不曾说过吗?”
刘婆子哪肯服软,明着赔笑,话里却不轻不重顶了回去,“不敢不敢,老奴哪里知道九娘子有这么多主意咧。”
景语就冷笑,“你还管到我头上来了?是不是我的院子也让给你住更合适?”
这话就言重了,众人均没想到九娘子脾性这么大,连陈氏都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庶女和刘婆子之间,陈氏自是向着她的,发话道:“刘婆子,你应该的。”
刘婆子暗恨不已,却不得不上前给玉萱道歉,“玉萱姑娘,对不住了,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你别往心里去。”
玉萱心里得意,看着刘婆子弯腰低头,恨不能也鼻孔朝天向她喷上两口。但夫人和娘子还在呢,她只好小小白了一眼,“算了吧,以后刘妈妈做事认真些,免得又要叫人不高兴。”
玉萱话音刚落,一直不声不响的宋婆子却动了。
不过二十几日的功夫,宋婆子已变了个样:眼窝深陷,颧骨突起,脸也黄瘦许多,和之前在景语身边当差时悠哉的模样相差甚远。只见宋婆子背着手上前一步,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刘婆子看错了,那衣物不是玉萱做的私服,但恐怕也不是娘子做给王秀才的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景语看着这个曾在她院里洒扫过的人,心里就有些警惕,“宋妈妈,有一些日不见了,你在杂役房还好吗?”
好?自然是很不好的!要不是你不肯替我求情,要不是你叫秦景兰上门,要不是你把笛子给我保管,我哪里会去这个鬼地方受罪!原本可以在府里安养天年,或者出去到侄儿家养老,现在半点指望都没有了!宋婆子牙都要咬碎,恨景语恨得心火直冒,恨不能上去啐她几口!她从身后拿出一件衣服来,抖开给景语看,“娘子,这上面的图案娘子眼熟吗?”
这是一件男子的藏青色缎面长衫,款式简单,利落大方。宋婆子要她看的是袖口和下摆,那里绣了几个缠枝莲花的纹样,花样不复杂又好看。
景语一望之下,半点印象没有,眼角瞥见宋婆子脸上亢奋的神情,忽然心中一亮。这,似乎是湖菱送她的花样子?但她是不会跟着宋婆子话头走的,既不认也不否,冷静道:“不知宋妈妈是什么意思,叫我们看这个?”
宋婆子朝景语不怀好意地一咧嘴,转身从怀里掏出几张纸,上去递给陈氏身边的老嬷嬷,“夫人请看,这衣服上的图纹是和纸上一样的。”
五六张花样图纸,大方典雅,构图精巧,难得是不复杂,瞧着甚是美妙。陈氏找出其中一张莲纹和衣摆上的一比照,疑声道:“宋婆子,这是怎么回事?”
宋婆子就抬头挺胸,看着景语大声道:“九娘子前阵子伤了胳膊,怕来不及给王家做绣活,才叫玉萱出去找铺子。可这件衣服怎么就有时间呢,如果是做给王秀才的,又怎么没一起回礼送到南通去?这花样子是娘子放在房里的,娘子总不好说自己不识得罢?”
景语的心跳就咚了一声,是了,那天湖菱送她图样时,院里没有别人在。她去见了谢骁把闯祸的玉萱领回来后,随手就把图纸塞进抽屉里,是以其他人都不知这花稿出自湖菱之手。这花纹湖菱只给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件男衫上?难道是湖菱做给别人的?
不,宋婆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去她房里偷的图纸,要想污蔑她,完全有可能自己照着绣一个。
“我先问一问,”她定了定神,“宋妈妈手上这件衣物是打哪儿来的?”
“是在娘子房里找到的,”宋婆子此刻看她的眼神很是嘲弄,“也不知是做给谁的,但应该不是王秀才。王秀才的尺寸我也见娘子折腾过,这件下摆长了三寸,这人比王秀才高呢!”
景语的脸色就冷了下来,“我再问一问,这是什么时候找到的?”
宋婆子才不怕她发问,“我记得清楚,是半个月前,毕竟娘子屋里出这样的事,真叫人吃惊。”
“如果我没记错,宋妈妈月余前就因丟了谢太尉的紫竹笛,离了我屋里转去服杂役。”景语看着宋婆子,转瞬慢悠悠笑了,“我后脚才去了古灵峰避暑,宋妈妈就又回了院子来,还在我屋里翻箱倒柜,东挑西拣,是这个意思没错吗?”
宋婆子霎时脸色一僵,辩白道:“娘子这是什么话,我可没有……”
“我不想听这些,事实如此!”景语打断她,“你身为下仆,趁我离开之际私入我房中,翻我抽屉,窃我物件,我不知天下有哪一户人家,是这样教你做奴仆的道理?”
“母亲,”她转身朝陈氏恭敬一礼,“女儿请您做主,严惩这等心思不正之人,不叫府中坏了风气!”
情势急转直下,宋婆子顿时又惊又怒,朝景语高声讽道:“娘子这是急什么!事情还没搞清楚,你要是心里没鬼,你怕什么?”
“你自己已说的清楚了。”景语用鼻音轻哼了一声,徐徐道,“我昨日回来,就发现梳妆台屉子里的图纸不见踪影,找江妈妈问过此事,还奇怪是谁能避开她进屋来。想来是宋妈妈这十几年对院里很熟悉,才能来去自如。你要告我,趁现在还有什么事就一并在母亲面前说完,母亲稍后自会明察处置。你做的这一件却是证据确凿,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办了你,难道晚上几天就能掩盖你潜入偷盗的事实?”
说的好!玉萱在旁,听得心潮澎湃,脸都涨红了,直想为娘子鼓掌!宋婆子要污蔑娘子,首先就得承认她自己进屋偷了东西,若是不认,图样和衣物都有了辩白余地,叫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
宋婆子这下真的慌了,扑通跪到陈氏面前,大呼冤枉,“夫人,九娘子这是要害我!她怕事情败露,她迫不及待要害我!”
迫不及待要收拾你倒是真的,景语又朝一旁的刘婆子投去一瞥。刘婆子就有些不安地移开视线,奇了怪了,姓宋的老不死不是说这九娘子性子软弱,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怎么她看见的全不是这样?
要跪谁不会?景语也朝陈氏一跪,切切道:“母亲,宋婆子拿这衣物和图样疑心我有异样,我愿等她陈述完毕,此后听候母亲查明处置,还我清白。但只一样,她欺主偷窃也是事实,母亲最是公允,请母亲即刻发落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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