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骁的起居住所有两处。一处就在前部办公的书房侧后方,这处也属于后院,前后只一墙之隔,方便他晚间走动休憩。这个地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一直住在这,便隐隐是府里中心。
另一处在后院中腹,建造设计时便是府上主人起居坐卧之地,但太尉府后院人口稀少,便一直空置不用。这处大院似乎新换了一方匾额,题字“月中居”,古朴苍苍,极有韵味。太尉府那株远远就可望见的巨大古槐就在它的侧边,巨伞如盖,绿荫托庇,配着粉墙青瓦,壮美似入仙画儿中。
此刻沉寂多年的院门大开,虞娘带着七八个俏丽侍女上前见礼。景语被他拐到这里,似也放弃挣扎了,没为难她们,只是拜礼一概避开不受。
还能怎样,众人面前被他掳走,同骑回城,中门进府,再进了他的后宅,这下真是跳进天上的星河也说不清了。
她已经冷静下来,恼怒自不必说,还有一丝她也不愿深究的认命感,这让她窘迫又狼狈。
这一天从夜里开始折腾,头上插戴负重不堪,脸上厚厚脂粉,身上几重嫁衣,闷热的轿子颠如浮舟,离别和未知折磨了一路,她又饿又累,又困又乏,又惊又怒……她感到自己此刻一定丑极了,这大晴天流下许多汗,说不定她还闷馊了,对比眼前一身清俊的谢骁,她真是恨得牙齿格格响!
她选择性忘了,她曾经在不安的等待中暗暗盼过他,所有的心神都在思考他是否会来。当他真的来了,她却因为变故又开始不安,这时才考虑起这变故的后续。
进了屋,她向谢骁怒目而视:“谢大人,别说你不畏人言,这般做法被人指点个三年五年都算少的,你不是三岁了,做事情之前便不考虑后果吗?且你说有圣旨,不管圣旨在前在后,你要王家、秦家的脸面置于何地?这般罔顾礼法,肆意妄为,你是嫌自己不够出名还是嫌自己麻烦太少?”
看着她愤怒眼神,谢骁眼中渐浮起一丝莫名情愫。他没有即刻答话,过了一会儿才似安慰道:“幼娘,别担心。”
别担心我。他不是瞎子,他在她这张白纸上看见那一团愤怒里,不但有恼他自作主张,有窘迫自己的妥协,也忧虑他的处境。这就是他真实的幼娘,她不屑隐藏自己的想法,她也不会沉溺在已经发生的局面里,她骨子里是依然是那个天之娇女,她是令人魂牵梦萦的琼娘子,京城几百万中人只得一个她。
她斥自己三岁小儿,谢骁一点也不生气。因为她把秦家、王家和流言非议归在一处,而在对立面,她把自己和他放在了一处。
亲疏立现。
此刻她想的是如何收拾局面,至于收拾他,她以后有的是时间。
谢骁心口盛满了温热的感动,她回家了,是啊,她有怒有恼有怨无论怎么生气都还可以慢慢收拾他。他就轻轻翘起了唇角,“幼娘,你真好。”
她忽然就有了泪意。
这个无赖,她转过头不想理会他:“你出去叫人进来吧,我要整束一番,有什么事过后再说。”
她被这身嫁衣行头搞的灰头土脸,天大地大,太尉府一时塌不下来,且容她静一静先洗把脸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和读者》,17,狐
又是一个忘了开头的故事。回想起来只剩无数的陪伴,那时候暑假阿狐出去闭关训练,每次回来都要哭诉手机又上交了,好不容易回来就跑来看我,一口气滴滴滴打卡。
我也忘了是怎样回她的,大约是“辛苦了”、“回来啦”?
记得最清楚是很早很早有一天,陌生的阿狐忽然对我说,“我手里有把三十米长的大刀,我允许大大你先跑二十九米”~哈哈哈哈哈,原谅我见识少,从没人和我开这样的玩笑,顿时就记住了她的名字。
缘分真奇妙,就这样熟起来了。
第49章
早前传来要重开“月中居”的消息,太尉府上下惊茫一片,这意味着太尉府建成以来,将迎来第一位女主人。好不容易大家习惯了谢大人不近女色,忽然间就要多出一个人来,这也没听说太尉最近和哪家姑娘走得那么近,黏乎得要娶进来啊?
前院在太尉名制下任职办公的吏员们,考虑的是继夫人出生哪个世家,对太尉府的人事经济、朝中各军派系,甚至君臣局势会有怎样影响;后院的人考虑就更多了……但是众人还没等到太尉宣布婚期简讯,也不见什么喧天锣鼓操办,就听说人已经进来了。
如果吃惊的眼神可以论斤两称重,那么两大箩筐应是能装满上秤的。
太尉多年来清心寡欲,后宅空置不用,不过这大片的屋宇和花园草木也需要打理,再加上一应班房配置,还要照顾前院几十号人马,仆役也很是不少。
但毕竟没有女主人,有那留下做侍女丫鬟的,也是高矮胖瘦良莠不齐。为了凑足能在景语跟前亮相的这八个侍女,一向不管内务的虞娘可没少花心思,硬是把府里筛了个遍才挑出几个好的来。这些事原要交给莲子更合适,但不用太尉解释她也知道,莲子姑姑不使绊就不错了,毕竟她是前头夫人留下的陪嫁……
虞娘想到方才在门口的情形,太尉堵着九娘子寸步不让,真是罕见的稚气。
她们几人没得了吩咐,也不敢靠近屋檐下,只在院中栽的珙桐树下站着。这树四月间开花时极美,如今枝头青果累累,过得两月又要绿叶凋敝……恐怕不少人眼中,九娘子便是这中途摘了果子,又很快要被厌弃的人吧。
“虞娘子,”一个圆脸杏眼的侍女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方才那个人就是太尉带回来的……”
“什么叫那个人,”虞娘轻声打断她,“教你们的规矩都忘了?艾叶你记住了,这院里看到的一切都不可传出去,免得要吃苦头。”
这个艾叶的爹是轿厅管车具的刘头,她娘是厨房里的一个掌勺婆子,艾叶有这层关系,一直做着轻省的活计,养得白白净净。虞娘看得出她在疑惑什么,九娘子一身嫁衣是有些不合常理,只不过这些事还轮不到她们多嘴探听。虞娘见她皱眉似有不悦,当即决定要把她退回去,趁人还没到继夫人跟前,这种性子还是别来讨嫌。
虞娘拿了主意正要开口,就见太尉从屋里出来。她忙先迎上前去,“大人,是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谢骁点头,“你们进去几个听差吧,虞娘,有劳你费心了。”
虞娘就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娇儿,招弟,菡光,芳芳,你们且跟我进来。”
谢骁听了不免笑道:“怎么没改个名字,听着不大整齐。”
“我是想留着等夫人来,”虞娘解释了一句,“夫人看上了再留,其余退回的就不必改人家名儿了。”她又叫剩下的几个去打水,其中包括艾叶,最后看谢骁站着不动又问“大人接着要去哪儿?”
“我在边上坐坐,你不必管我。”
他还能去哪,他哪里也不去。谢骁就在廊下的栏杆上坐着,明明什么都没想,唇角还是不由翘了起来。幼娘可说了,等她洗浴过后,有什么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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