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清妍眉头皱起来,似是想起什么很痛苦的事,异常坚定地摇头,“绝对不要。”
“你不喜欢孩子?”
“喜欢。”脸色变得很哀伤,“很喜欢的。”
“那为什么……”慕容曒突然刹住话头,面前的人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和上次见到的那种明明不悲伤却止不住眼泪不同,她是真的很难过,是再刺激一下,就会把心都哭出来的那种灭顶的悲痛。
是她在定国公府真的过得比下人都不如,心有余悸,还是她见了别的什么人的遭遇,被吓着了,才有此反应?这个人身上奇怪的地方又多了一个。
慕容曒终于松开了那缕头发,本来心里就不畅快,想着逗一逗这个人,疏解一番,没想到勾出她的伤心事,反倒让自己更加抑郁。
“既然把人生下来,却不能在有生之年好好陪着,早早的就去了,这样的父母,其实做孩子的也是不想要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如重锤落在郦清妍心上,砸出一大片血肉淋漓,痛到呼吸不能。
“他们也不想这样……”
“皇家本无温情,朕自然懂这个道理。”
“长辈有煊太妃,又有兄妹,难道不算温情?”
“把太妃治好,她不能死,不能在这个时候死,至少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不然,待朕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她?”
郦清妍虽有些混沌,却能感觉出自己的思绪和慕容曒完全不在一条线上,各自在说各自的,他的话,她基本上只能听懂前半部分。
“太妃娘娘的病不用担心,定然有办法治好。”郦清妍理了半天,理出来一条思路,顺着走下去。
“乖乖治好太妃,别扰朕计划,你想要的一切朕都能给你,不然,朕不介意多杀个人。”
郦清妍的头开始痛起来,不知是为风吹的,还是酒的缘故,用手撑着,“你能给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必然会扰乱你所说的计划,这个许诺注定兑不了现,未免以后后悔,现在就把我杀了吧。”
“地位如何?给你至高无上的地位。”
郦清妍瑟缩了一下,如临大敌,“我不入宫。”
慕容曒哈哈笑起来,“你想进来,朕还不定会要呢。”
“那还有什么地位?”
“得容朕想想。”
学他切了一声,“就知道信口开河。”
“从来只有人说朕一言九鼎,你居然敢说朕骗人。”
郦清妍撇嘴,“哄人的话你也信。”
慕容曒去拿酒坛,才发现早空了,惊讶道,“你不是喝多了就倒么,今夜怎的撑着说了这么久的话?”
“我说过我很厉害的啊。”
慕容曒向身旁伸手,一道黑影闪过,手上顿时多了一个坛子。郦清妍看得直揉眼,“这是你的暗卫?”
“是不是觉得厉害?来,继续喝。”
“你的暗卫就负责送酒?既然送酒,为什么不加两盘下酒菜?”
“……”
黑漆漆的夜幕之下,只能看见一个轮廓的小山上,四面还风的亭子里,一个假海量和一个真海量如同相知多年的老朋友,一个不计较对方的尊卑不分,一个不计较对方的前言不搭后语,看似高谈阔论实则胡言乱语,相谈甚欢。
亭子顶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夜风轻轻撩起他宽大的衣袍,顺道带走从他指缝中簌簌落下的被捏成粉末的青玉酒杯碎屑……
第84章
酩酊大醉之后, 郦清妍晕晕乎乎从床上坐起来,头痛欲裂,手指用力揉着额头, 好半天才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想要叫个人熬碗醒酒汤来喝。然后她发现身处的这间屋子是个完全陌生的所在。
身下是巨大的圆床,被褥是全新的触感, 脚踏之下铺着用金丝绣成麒麟的毯子, 一直漫延到屋外。蓝田玉为坐黄金为盖的香炉里缓缓飘出青烟,是千金难求的瑞龙脑。清一色金丝楠木的家具, 进门还有四扇曲折相连的镂雕九龙破云的纯玉石屏风。屋宇很高, 从梁上垂下的帷幕用的是皇家贡品里最贵重的缎子,这样大面积的使用, 等于挂了一万两黄金在那里。
郦清妍咂咂嘴, 要是能把这屋子里的东西全部运走卖了,腰包绝对会鼓到让人羡慕。不过, 一番打量下来, 她还是不知身在何处,栖月和慕容曒喜欢的风格太相似, 她无法断定自己是在谁的房间。头疼的越发厉害, 没有力气起床, 郦清妍唤了一声, “来人。”
须臾便有两个丫头打起帘子进来,一个粉面桃腮平和近人,一个俊眼修眉气度不凡, 俱是宝蓝撒米黄碎花下裙,配着藕粉压乌紫藤蔓纹褙子的装扮,不是拾叶弄香二人,又是哪个?
“你们也回来了?”转念一想觉着不太对,“我在哪里?”
拾叶笑她,“小姐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昨个儿在宫里喝得烂醉如泥,还是宁王殿下亲自送你回来。连夜去府里叫咱们过来伺候,怕小姐住的不习惯,又担心醉了一晚醒来难受,一直热着醒酒的汤药,等着你醒了用。殿下说早上让你多歇息,用过午膳了再来接你入宫。”
絮絮叨叨的一通话,郦清妍因为难受并没有听进去多少,模模糊糊抓住一些个字眼,用如同煮开了的浆糊一般的脑子理了好半天,才发现拾叶根本没回答自己的问题。“所以,我在哪里?”
拾叶的表情顿时变得奇怪,可着她解释了半天,小姐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啊?认命地说了人话,“小姐你在宁王府的宁王殿下的寝屋的床上。”
弄香没忍住笑起来,“没看见她正难受着?听棋说去端醒酒汤,这么久没来,究竟端到哪里去了?”
郦清妍才晓得自己醉晕后被栖月抱了带走,却一点印象也没有,果然以后还是不要喝这个东西,每次都和慕容曒喝到人事不省,前世的教训还不够深似的。
“宁王殿下呢?”
“王府里的姐姐们说,昨夜殿下抱了小姐回来就走了,不知去了哪里。”
那就好,郦清妍松了口气,总比被宁王府的下人们公然看见自己和栖月抱成一团,一觉醒来得面对一片或艳羡或怨恨的目光要强。
在几个丫头的精心伺候下喝了汤药,沐浴更衣。一天闲着没事干的季焕然,第一次有了个实打实的机会给他心中铁板钉钉的宁王妃送殷勤,热情到巴不得事事亲力亲为,被拾叶打了出去。此刻未来宁王妃穿着整齐从屋子里出来,他早准备了最可口又雅致,绝对能得对方喜欢的早点,躬着上半身请人移步用膳。
结果郦清妍根本没有吃东西的打算,带着得体却疏离的笑道,“歇了一夜,多有打扰,这厢就回去,早膳就不用了,多谢季管家。若殿下回来了,还劳转告,莫用到郡主府接人,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忙,处理好了自会进宫。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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