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欣道,“这小子可有点心思,以前总问也不说,前几天才晓得,他是喜欢妍儿的!央了他父亲与我,要上门提亲来。”
宋佳善大喜,“此言当真?”
宋佳欣便说,“自然当真。多则半月,少则十天,他父亲说年前必定下来,让他安心去西山。你这趟回去,可得做好准备。”
“你可瞒得我好紧!”宋佳善拍了拍手掌,压低了声音,挤着眼睛道,“让妍儿那丫头知道,怕是要高兴坏了。”
屋内的夫人都笑起来。
当时郦清妍正和清婉一边插花一边闲聊,暖阁里小姐们扎堆坐着,声音此起彼伏,以至她没有听到夫人们的谈话,自然也就不知道其中内容。
晚上回去,听棋前来告假,说乡下家人教人递了信来,她奶奶生了病,想要回去瞧一瞧。郦清妍自然准允,让弄香多算了一月利钱给她做盘缠,又将旧衣瓜果包了一包,让她带着以便需要,又嘱咐了些,便歇下了。迷迷糊糊之际,犹听到听棋在同拾叶弄香说话,说要带家乡特产蟹肉包和脆皮烧饼回来,给大家尝尝。拾叶打趣她,说她能把自己带回来就不错了,其余的也不奢求。接着便是银铃般的一阵笑声。
郦清妍在床上翻个身。自己这五个丫头,感情是很好的。落水一出折了菱歌,听棋又留在了家中,只剩下拾叶,弄香和卷珠随自己嫁入敬王府,后来也一一折了,听棋被母亲配给清婉出嫁,在清婉夫家被那恶夫给糟蹋了。到郦清妍被囚禁的时候,五个丫头已一个不剩。她们都忠心耿耿,却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只要和自己有关的人,除了慕容聆晖,其他人都没有一个人落得好结局。郦清妍这样总结,也许自己就是传言中的煞星?
那就出家吧,捐了积蓄,就没人能管着自己了,也没人会被自己连累。别人看在自己定国公七小姐的身份上,也不会轻易来扰,如此还落得清净。
郦清妍就这样乱七八糟有头没尾地想了一通,缓缓沉入梦境。
次日一早,郦清妍去向母亲宋佳善请晨安礼,被宋佳善用意味深长带着笑意的眼神看了好几眼,看得她莫名其妙。清婉这几天来小日子,宋佳善怕她被冷风吹着,寒气入体以后不好治疗,就免了她这几天的晨昏定省。郦清妍同宋佳善没有什么共同话题,逗弄了几句清璨,便回了。
今天依旧是晴天,不过冷的很,雪一点也不见化。常走的路已经被下人扫了出来,只留花圃里,林子里还有厚厚积雪。弄香扶着郦清妍走,快穿过梅林时,弄香突然道,“不知菱歌这丫头今天在哪出折梅花。”
“都这个时辰了,早采好回去了吧。”
弄香笑着,“小姐不知,菱歌昨晚做衣裳歇的晚,今早可睡过头了呢。咱们出门的时候,她才起来。”
“这丫头,又不是没有衣裳穿,夜夜灯下做针线,也不怕把眼睛熬坏。她若真缺衣裳,我柜子里那件水绿缠枝纹的外袄拿去给她,她不是最喜欢缠枝花纹么?定然高兴。”
弄香怪郦清妍浪费,“小姐也太宠她些了,她哪里能穿小姐那些好衣裳。”
“这有什么,我原也不喜欢水绿色。”郦清妍道,“也不知菱歌在哪处,咱们去寻寻她,然后一道回去。”
弄香想了想,“卷珠不是说她爱在细波池边摘么?”
郦清妍点头,“那我们便沿着池子边缘,边走边找罢。”
原先细波池并不在定国公府内,后来人多,父亲便决定扩建,把细波池收了进来。在郦清妍走的反方向,修了许多水榭楼台,供夫人小姐们夏日纳凉听戏;这一头就简单许多,只有一个增添意境的亭子,又运了好些一人半至两人高的巨大太湖石来安放,营造一步一景曲径通幽的雅致。因为不常有人走这边,连郦清妍回棠梨院走的也是横跨池子的九曲桥和拱桥,这边显得格外安静,连空气都要更冷些。
正穿过嶙峋的假山群,郦清妍突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依稀听到“单家”,“提亲”等字眼。郦清妍脚下一顿,立马回身用眼神示意弄香保持安静。
弄香也听见了两个男人的声音,知道事情蹊跷,忙闭紧嘴巴,大气也不敢出。看见小姐居然移步上前,想要听得真切,心中警钟大作,伸手便拉住了她。郦清妍轻飘飘看了弄香一眼。弄香被这一眼看得汗毛倒竖如坠冰库。好可怕,小姐的眼神好可怕!
郦清妍顾不上弄香,一个眼神镇住了她,便挪步靠近,从石头缝看过去。假山尽头有坐亭子,此刻立着两个男人,定睛一看,居然是郦朗逸和郦朗迭叔父。
老大郦朗逸道,“三日后我应了单家的提亲,倒是给了你方便,多了块挡箭牌。”
郦朗迭叔父道,“哪里是什么挡箭牌,单黎那性子,起不了什么作用。”
郦朗逸冷笑,“一旦卷进来,死无全尸是轻的。你要害得单家家破人亡,倒是一点愧疚都没有。可惜单黎勤勤恳恳这么多年,为陛下立下多少功劳,不知最后能不能闭眼。”
郦朗迭也嗤笑一声,“说得好像大哥就不是这样的人一样,明知单家结局还要把亲生女儿卖出去的,不正是你这个好父亲?单家折了,我看你再去找谁卖女儿。”
“还有一个敬王府。”
郦朗迭啐了一口,“你可真狠得下心,小七未出嫁就要守寡也就罢了,你居然还让她再嫁那小瘸子?我就不明白,这些事怎么你全安在了那丫头身上。”
“妍儿的性子,是姜柒柒和温阑最喜欢的类型,得了慕容亭云最看中的两个女人的心,还怕敬王府不帮着我们?只牺牲一个女儿就能换回如此巨大的利息,这可是稳赚不陪的买卖。何况单骏未必就能死成,皇上对这孩子与旁人不同,可能会派人护着他。”
郦朗迭叹口气,“大哥都这么说了,定然是要单骏死透了。大哥做事如此狠绝,我担心最后大哥会不会把我也给推出去。”
“你说错了,担心被推出去的不该是你,而是我。查我是什么也查不出来的,可你那些烂账不同,要你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郦朗迭气的嘴唇上的胡子都在抖,“你倒是做的好准备,坏事做尽,暴露了,倒让我去替你死!”
“只要我不倒,又有谁能伤你?你我兄弟,不是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么?”
郦朗迭甩了甩袖子,“但愿你说这句话,是走了心的!”
假山后的郦清妍已浑身冰冷,无法呼吸。
原来,上一世的自己,就是这样被卖掉的。父亲知道单家会亡,不,应该是父亲要让单家亡,为了加强两家的联系,把自己许给单骏,然后单黎入狱,单骏被设计劫杀。单黎没有挡下贪墨案追查的大手,父亲又把自己卖给敬王府,只为保他一人荣华富贵高官厚禄,连郦朗迭叔父都成了挡箭牌。前一世父亲官至正一品,加封王爵,是开朝来第一位异姓王爵,圣宠优渥,风光无两。却不想,这些荣耀背后,是多少人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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