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清妍一个人的力量自然是对抗不了皇家的,最后在自己的坚持下,永安以和自己共为平妻的身份嫁了进来。
也许那时候永安就恨上自己了吧。郦清妍想。
永安的确爱聆晖,某种程度上比自己爱的还要深刻,天之骄女一样养大的性格中,独占欲让永安一刻也容不下自己。她见不得敬王府的人都听别人的,见不得聆晖用柔和的眼神看别人,见不得聆晖抱着麟儿时脸上温暖的笑容。
郦清妍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与聆晖相知相爱这么多年,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事,现在突然横插一人进来,心里哪能痛快?郦清妍和永安斗法,就从那个时候开始。双方都是狠角,有时郦清妍胜,有时永安胜,更多的时候是两败俱伤,各不讨好。永安年纪小,跳脱些在聆晖看来是很正常的事,所以自己总会被他说,什么容不得人,心胸怎么变得如此狭隘,什么永安毕竟是长公主,你不要太得罪她,什么永安失去了一个孩子,你要体谅她的难处。
让我体谅她,那谁来体谅我?郦清妍冲他哭喊。再多的恩情也在无数的家里长短中磨灭,直至一丝不剩。
事情开始变得毫无转圜的余地,是因为温漠,那个最后还是负了姐姐的男人。
麟儿得过一场怪病,高热不退,大夫没有办法,又说再退不了,孩子就凶多吉少。郦清妍急得快要发狂,到处找人求医,这个时候温漠差人送来一剂药,说吃了定能退热。郦清妍顾不上那么多,病急还会乱投医呢,何况对方还是好心送来的。果然,麟儿喝了药,当晚就高热就退了。郦清妍喜的又哭又笑,便邀温漠到府中做客,亲自感谢他一回。
也不知温漠是色心突起,还是对当年的事仍无法挂怀,郦清妍为他斟第二杯酒时,直接被他压倒在了席位上,抱着就被一通乱亲。郦清妍又怒又气,伸出的手还没甩他一巴掌,聆晖和永安就走了进来。
当时的情景,实在是像郦清妍和温漠都因为喝了酒所以情难自禁滚到一处,郦清妍百口莫辩,悲愤难当,直直地立在聆晖面前,问他,“难道你不信我?”
聆晖与她对视良久才道,“我信。”语气郦没有一点温度,让郦清妍的一颗心如坠寒冰地狱。
后来郦清妍才知道,聆晖后来去查了当年温漠写情信与自己的事情,加上永安在一旁的含沙射影,才知道当时他根本不信自己。
这件事原本不该被别人知道,却不知被谁传了出去,闹得沸沸扬扬。郦清妍让郦家蒙羞,郦朗逸盛怒时直接说,郦家没有这样的女儿,她郦清妍不配做郦家的子孙。
郦清妍在各种流言蜚语里,靠着聆晖那“我信”两个字苦苦支撑。直到熙禾落水事件发生,聆晖对自己完全失望。善妒,歹毒,心狠手辣,儿子卧病在床却不忘与情夫私通,等等等等,难听的话,让人羞愤欲死的指责如潮水一般涌向郦清妍,彻底把她逼疯逼垮。
永安胜利了,却不让郦清妍死,她就是要看着郦清妍背负着这些痛苦活下去,看到自己稳坐敬王府唯一的王妃之位,看到自己和聆晖一生一世一双人,直到大家都老去。
郦清妍其实一直想不明白永安为什么就那么恨自己,她是公主,想嫁聆晖最后嫁成了,想要聆晖的爱最后也得到了,想要和聆晖的孩子最后她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然后害得自己身败名裂,害得萱儿永生不能回皇城,害得麟儿一生郁郁不得志。
是自己那份不敢,不平,大胆到敢向她挑战的不知天高地厚激怒了她?
倒是很有可能。
郦清妍穿好嫁衣,回到梳妆台边,为自己梳一个髻,簪上嫁衣中配套的各式金钗珠宝。没有胭脂眉黛一类东西,一身的珠光宝气倒衬得苍白的脸多了几分光彩,看着也没有那么萎靡。
郦清妍扶着墙壁走出去,缓缓走到院子里,在银杏树边坐下来,双腿伸直,两只手搭在小腹上。
一辈子的爱恨情仇,风风雨雨,该怎么写出完美的结局?
郦清妍不后悔自己嫁给慕容聆晖,不后悔自己爱上了他,不后悔为他做的那么多事。只是若真的有来生,祈求上天垂怜,让自己再不要遇到他就好了。那些给了自己无数疼痛的人,都不要遇到就好了。
巨大的银杏树下,身着大红繁复嫁衣的郦清妍席地而坐,散开的裙摆在身边铺开,衣襟上亲手绣制的花纹藤蔓如同脉络,里面流淌着越来越混沌的血。地上有厚厚的枯叶,郦清妍一点也不觉得冷,周遭是满天飘飞的黄叶,叶子在空中沉淀下来,落在身上,裙上。鲜红与暖黄滚在一起,一点阳光穿过乌云投射下来,让衣服上的珠宝反射出凌凌华光,一时间色彩反常的明艳,绚烂到辉煌。
银杏树的树根处,缓缓闭眼的郦清妍如同树木开出的一朵血莲花,明媚妖艳,永不褪色,永不衰败。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因为每章字数设置的比较多,所以三日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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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拾叶打起帘子进来,搓了搓手,叹了句天气冷,先在外间燃的旺旺的银霜炭上把手翻着烤热乎了,才进了里间。见着菱歌在床边守着,膝上放了乌木托盘,正理着五彩的丝线。拾叶问道,“小姐还没醒么?”
菱歌抬起头来,见是她,便笑了笑,“小半会儿前要了回水,迷迷糊糊的都不清醒,就着我的胳膊喝的呢。姐姐从哪里来?”
“夫人遣了红笺姐姐过来,说若是小姐醒了,让过去告诉一声。”拾叶小心地把珍珠结穗的帐子掀起一个角,看了一眼里头的人又放下,动作轻的没有一点声音。“康大夫说喝了药两个时辰就会退热醒来,这都两个半时辰了,高热是退了,人怎么不见半点动静?”
弄香从隔壁月影纱橱放轻了脚步走近,压低着声音,“好拾叶,快别说那么大声,吵的小姐头疼。”
三个丫头拾罗拾罗了东西,去了外间,压着嗓子的窃窃私语穿过碧玉珠帘渗进来,恍恍惚惚的不太真切。
郦清妍头脑昏沉,眼珠子发涨,身体酸痛。这些都不值得现在深究,重要的是她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躺在姑娘时家里的床上,曾经的丫头们在床边讲话,屋子里点了自己幼时最爱的鹅梨香,鼻尖闻到熟悉的淡淡清甜。
是梦么?
梦里怎么会有这么真实的感觉?痛感,嗅觉,触觉,听觉都和现实中一模一样,若真是在做梦,那可算活这么久最真实精致的一场了。
郦清妍抬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能感觉到滚烫的热度,拾叶说自己的高热退了,现在还烧成这样就叫退了,那之前得烧糊了吧?
“拾叶。”郦清妍开口叫了一声,嗓子被热干了,声音哑哑的。
门口的碧玉珠帘并深紫绸幕从中间分开,一个穿着绸面纹梅花小袄的大丫头走进来。“小姐可算醒了,老爷夫人已经让人过来问了好几次了呢。”
郦清妍摆摆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水葱一样嫩白细长的手指指了指金丝楠木桌上摆着的白玉瓷壶,“渴,端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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