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晖也没有叫住她,怔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手中碧玉笛子慢慢被捏紧。只是出来吹了一会儿冷风,腿骨就又疼了。这辈子,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机会正常走路?
等到伺候的小厮回来,推他回了璧雪庵。六娘聆昕过来了,正在书房里看他的书,见他被小厮搀着缓缓进来,扬了扬手中的书,“哥哥哪里去来?这本游记不曾见过,何时买的?”
“前几天川谷白降出府去明空山采药,我让白降回程路上给我带的。”聆晖解释了一句,忍着疼走到炉火边,拿过暖手炉抱在怀里,小厮取了脚炉来搁在他腿上,整个人都快扑进了火堆里。
聆昕看得有些心疼,拿了衣架子上的狐裘过去给他围上了。“腿疼病又犯了吧?这样冷的天,不好好待在屋子里,跑出去做什么?”
“在屋子里待了好几天了,总不能整个冬天都不出去。”
聆昕便问,“听说新来的那个定国公小姐拜了姬大夫为师,白日都在浣花草堂,哥哥有没有见到她?”
聆晖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冰冰的,“见到了。”
“长得怎样?好不好看?性子好相与么?听五姐姐说是个难得的美人,可惜我还没有见过。”聆昕一边说一边把书翻得哗啦啦直响。
聆晖腿疼难忍,聆昕又聒噪不止,不由心头一阵烦躁,出言有些凶恶,“你想见她去见就是,跑到我这里来问这问那吵个不停,你烦不烦?”
聆昕翻书的手一顿,慢慢站起来,“哥哥你总是这样,以后连我也被你凶走,你这璧雪庵就再无来客了。”
“用不着你操心。”聆晖疼的越发厉害了,没好气说了一句。聆昕看着他,叹了口气,“书我借走看两天,明日再来瞧你,别再随意出去了,这几天风大。”
聆晖没有理她。今天腿疼的异样,以往再怎么天冷吹风也不至于难受成这样,暖脚炉完全不起作用,寒气在骨头里,冰坨子一样,暖不化。聆晖蜷在炉火边,疼的额头上挂满冷汗。
小厮写意送了聆昕出去,回来时手上端着一碗药。“这是白降刚送过来的,说今天公子出去,回来定然腿疼,给您熬了止疼的药,让公子趁热喝下。”
因为璧雪庵离浣花草堂不远,聆晖又经常腿伤复发,时不时就近去讨些止疼药来吃,一来二往的就和白降关系好了起来。以前变天时,白降也会送止疼汤药来,只是治标不治本,压制了一时,过不多久疼的越发厉害,而且常年服此类药剂的缘故,普通止疼药已经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了。
聆晖觉得那药又苦,喝了也未必有效果,就叫写意放在一边。
写意又道,“白降特地叮嘱过,这次的止疼药用了不同的方子和药材,效果是极好的,让公子一定要喝。”
聆晖疼痛难耐,怕写意继续念叨,端起碗将那浓黑的药汁一口喝尽了,觉得这次的药比哪次都苦,嘴都苦的木了。
屋外的风呼啸着刮的越来越大,树枝吹动摇摆的哗啦声传进屋子里来,更显得屋里暖意融融。天色黯下来,不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雪。
白降的药果然有效,一炷香过去,聆晖的腿疼消了一半,身体也不那么冷了,骨头缝里没有了冷风一直往里面灌的感觉,聆晖紧皱的眉头总算舒缓了下来,晚饭也没用,就沉沉睡了过去。明日需得好好谢谢白降,聆晖如此想,在床上翻个身,沉入深深梦境。
落晚居的碧纱橱里,拾叶弄香刚伺候郦清妍梳洗好,紫芸今夜休息,是弄香值夜,屋子里只有主子和贴身丫头三人。
单骏又来信了,郦清妍正在灯下细细看着。
来敬王府的第二天,单骏送了伤药过来,一同送来的还有两只信鸽,一黑一白,养的胖胖的很是可爱。郦清妍好奇,它们自己飞起来都费劲吧,哪里还带的动信件?
同温阑说了,撒了谎,说信鸽是和清婉通信用的。温阑道她俩姐妹情深,天天送信都叫小厮的确又麻烦也累,便随郦清妍去了。
郦清妍被温阑接走同聆昐玩耍,后又成为姬无病的徒弟的事情已不是什么秘密,前些天郦清妍也在信里和单骏说了这件事。单骏在信里先是问了郦清妍在王府可还好,一切是否习惯,学医是否辛苦,要仔细身体,不要过于劳累云云,又说了这几日查到的事情。
当年殷天启一案查验取证的过程隐秘,处决迅速快捷,殷家九族被灭,很难拿到什么有力的实证,单骏正在努力联系刑部和大理寺的熟人,希望可以看一眼当年定国公,敬王和宁王平息朝臣之乱的卷宗。另外一件要紧的事,是单骏查出单柱背后的人不止郦朗逸一人,怕是同时为很多个主子效力。单柱一贯贪图享乐养尊处优,又上了年纪,不敌单骏的严刑逼供,说出了指使他往将军府运十万两白银的幕后。他也没有见过真人,一直是通过一个线人联络,听描述,不像是个年老的主子。
郦清妍缓缓搓着两页薄薄的信纸,心中思索,如果不是父亲,那还有谁。这背后,除了父亲要洗脱罪名,皇帝要肃清朝堂,还有第三方势力加入么?亦或就是皇帝本人?
不会是敬王,不然前世慕容亭云后来不会为父亲说话,一句话保下定国公府。
宁王……
郦清妍对这个人所知甚少,现任皇帝这一代的所有皇子名字都从日,大皇子慕容昤昽,皇帝慕容曒,四皇子慕容葛明之类,独宁王一人例外,唤作慕容栖月。宁王与皇帝是一母所生的兄弟,传闻他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常年住在宫里,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终身不曾婚娶。又有人说他是皇帝的暗面杀手,专为皇帝秘密除去各类心腹大患,令朝臣闻风丧胆。
如果单柱背后是宁王,事情就很是棘手了。若只是父亲,至少还知根知底,利用自己对未来局势的了解见招拆招,可是对一无所知的慕容栖月,郦清妍没有自信自己能够斗得过这样厉害的人物。
事情又有些蹊跷,上一世单家被害的原因很单纯,就是挪用了大笔军饷,治军不严,任手下之人横行霸道为所欲为。再由单家挪用军饷一事牵扯出刑部的徇私枉法,大理寺贪贿受赂,依次牵连下去。这一世怎么就牵扯出这么多的幕后来,可着京城里的大小官员全都看单将军不顺眼,要置他于死地。
第一个揭发单黎的人是谁来着?郦清妍仔细回忆。
那时自己正欢欢喜喜待嫁,对外界发生的事情实在知道的不多,单家出事,还是自己去向宋佳善请安时,听到父亲和她说的。父亲那时很是惊异,说今日上朝,缮国公孙治参单黎昔日挪用军饷作为私用,又翻出殷天启一案,说殷天启私吞军饷确有其事,但其中有一半是进的单黎腰包,当年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了殷天启身上,倒是忽略了这个表面看起来老实忠厚的人,让他逃过一劫。之后郦朗迭附议,跟奏了单黎犯下的种种罪行,领军时的治军不严滥杀无辜,兵权不再后的仗势欺人强取豪夺。桩桩件件,简直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
年轻帝王听得雷霆震怒,当场扣押单黎,当即指了刑部协同大理寺彻查此案,定国公,缮国公,理国公三公监察。可怜的单老将军还懵成一团,就被人押进了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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