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李承璘登基前一天,积玉山上的山寨被剿——皇后就要是太后了,便想起了江离,查出那日劫匪的窝点,便点兵来剿。
全寨三百来号人如何抵一千兵马的斩杀,桑怀领弟兄们拼死护了南玉和江玉楼向小道下山,结果只将自己的尸首留在了半山腰。南玉负伤而逃,护着江玉楼躲进破屋。
那夜雨下的巨大,轰隆隆的雷声里,只听见眼里浮起雾气的江玉楼问她:“南姑娘……你为何如此护我?”
南玉笑的惨白,一口血吐完,歇了所有力气。
“我相公护着的人……我自然……也得护着……”只此一句话,世间少了一位情义女子。
江玉楼第一次落泪,他拖着伤,淋着洗净腥红的夜雨,亲手挖土将南玉埋了。都说不能入土为安的人不能轮回往生,他挖得一手鲜血将她埋葬。
他藏了别人,自己却等了三百年,无人来藏。
江玉楼拖着一身满手的伤,冒雨回到那间旧屋时,天已经快亮,只是雨未停,风未止,屋内已经有了四五个人在避雨。
淋雨让江玉楼开始晕眩,伤口也生疼,他原想将疲惫的身体挪进去歇一歇,只是见那屋内几人不善,便又退出屋,宁可在雨里坐上一夜。
他身子刚要转出去,身后几人便有了动静,几人过来,纷纷拉他进屋,江玉楼厌恶别人随意碰他,便推拒着要出去,那四五个男人邪笑着围上来,其中两人的脸上可见狰狞的刀疤,面目可憎定是烧杀强掠之徒。
几人见他一身湿透,长得更是引人罪孽,那一双双眼神里的亵恶让江玉楼厌恶至极,只可惜,他没有反抗的余地,他们将他反手在身后绑起来。
那时,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他宁愿死。
于是,他便真就死在了那个雨停晴出的清晨。那时雨停,金钟敲响,新君登基。
李承璘登基后即刻大赦天下,如此就让江玉楼成为无罪之身,他可以以江家六公子的身份面对所有人了。
只可惜江玉楼,死在了他登基那天。
——
已经出了城郊,小黑还在往前跑,慕容九就不急不缓的在后面跟着,反正他知道只要江玉楼在自己伞下,任那小畜生跑多远都得回来。
又走了一段路,在他左边的江玉楼脚步变缓,脸色白的吓人,虽说是鬼,也许这白的程度更可以证明他是个鬼,但还是让人觉得隐隐不安,慕容九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江玉楼慢慢停下来,疲惫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眼一闭,倒在了他肩上,慕容九心下一急,差些为了接住他把伞给扔了。
慕容九慌张的看着他,一手扶他,一手勉强继续给他撑伞遮阳,江玉楼在他肩上一点点透明,须臾不见,慕容九吓了一跳,慌忙唤他:“江玉楼!”
此时的小黑在山前徘徊不再朝前,似是也没了先前寻找的兴奋。
想来是江玉楼为了找寻尸骨,对黑猫施了法。他耗了所剩不多的精力去施法,本就不可多留的魂魄又于日光下连蒸了几个时辰,于是支撑不住,不见了。
他一旦不在,小黑那本事也就跟着不见,此时只寻到了东面那处山前。
慕容九急忙回去带人去东面搜山。
要到江玉楼尸骨所在的那座山,就要过山前的一条河。山前的河水不急不缓,清澄不深,平浅易涉。他真的如了平生所愿,以水为伴。
宋元乔三人带了一百多人与慕容九在山石之间找了三个时辰,终于在石缝间找到一具骸骨。
夜晚,慕容九坐在房中等江玉楼,终于等到他的出现。
☆、第十七章 不见去年人
江玉楼在窗前站立,清白透明的身影欣长又显得纤弱。
他看着慕容九,一直也不说话,慕容九不知他是在等答案,还是他已经猜到了自己尸骨保存的并不好,慕容九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神情里,似有隐隐的忧伤。
慕容九告诉他,尸骨所藏何处,腐化的程度,因为已经一碰可碎,便只能用布包裹带回,现在是一坛齑粉被我放在了床头。
江玉楼过去看了一下。
慕容九又告诉他,他的尸骨被五行所困,故而不能轮回,藏的隐秘故而没找到。
江玉楼听完,只淡淡道:“是这样啊。”说完便又是没了话,然后转头看窗外的月亮。
他看了一会儿,直接穿墙而过,立在了院中,看一眼月亮正圆,银光满院,他抬颌迎着月光,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清泠泠的月光撒落他一身白衣,淡淡的发蓝,干净清澈的让人不敢触及。那如美玉般无暇的容颜在月光之下,美的让人心疼惋惜。
慕容九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他,心中却是莫名的一痛。
江玉楼缓缓的睁开眼,眼睫微微颤动,声音还是那么轻:“今夜是最后一晚。也巧是仲秋月夜。”
慕容九沉默许久,说出一句:“江玉楼,我带你去逛花灯。”
江玉楼听着一怔,转身看过来时眼里似有湿润:“为何?”
慕容九笑道:“他带你做的,我也想带你去做。”
长安月夜,灯火星昼。不知三百年前的长安灯夜是否如此?
江玉楼默默的走在慕容九的左边,人群从他身体里穿过。
慕容九犹豫了一下,伸手牵住了他的手。对方一怔,转头对他笑笑,缓缓将手抽回。
他找到那些挂了灯笺的灯树。看着其中一盏笑道:“烦请九公子帮我拆开看看吧!”
慕容九帮他打开一看,瞬间脑仁儿疼:“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
江玉楼知他对不上来,笑了笑,自己便对道:“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呵呵,此诗此夜,似乎不太应景。再帮我打开这只看看。”
说着,他又指了一盏灯,慕容九帮他打开第二盏灯上的诗笺:“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蕈色寒……”他脑子疼炸了也对不上来,江玉楼又自己对道:“孤灯不明思欲绝,卷惟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
九爷被晾在一旁,脸红悲叹,空对满树情笺拆得对不得,枉被逼读十年书,扪心自问,颇惭愧。
他又随手拿过一只打开,一看,笑道:“这句我知道!记得你也曾对过的。”
慕容九把诗摊开给身旁的江玉楼看,江玉楼看了诗后一愣。
许久后,他眼睛氤氲的看着慕容九,念出来的的声音似乎微微在颤:“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慕容九这方对着江玉楼举着灯笺,全然忘了此时江玉楼不可见,旁人只以为他是举着灯笺对空气,正如他对面的这位,就是江玉楼身后的那位姑娘,她定是误会了慕容九是要与她对诗。
“公子真巧!你这诗是我这诗的后半句。”
那姑娘一举手中的灯笑道:“我刚才刚拿了前半句,你便对我举出了后半句。缘分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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