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因为自己的妇人之仁,最后导致了无法挽回的结局,牧清也不用回去了,直接陪他们去死算了。
越靠近大殿,血腥味越发凝重。当牧清潜入大殿时,眼前的场景还是让他震惊了一瞬间。所有的清云宗弟子都在大殿的中央,一排一排地跪在降魔柱前。
他们的眼睛是血红色的。
整个清云宗都入了魔道。这简直比屠了清云宗还要令人难堪。昔日的正道大宗,仙界碑柱,如今竟是沦落至此。
牧清意识到,他的预感没有错,沉冽可能不再是他想象中的沉冽了。那个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不会gān出这种事。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沉冽了,至少他是真的这么觉得的。
冷静下来后,牧清屏住声息仔细打量了下面的那一群“魔物”。他们看起来没有属于自己的意识,似乎被困在了心境之中,一味的放肆着yù念入魔。降魔柱上已经出现了裂纹,已经逐渐压制不住增长的魔气了。
仔细观察了一圈,没有云衡,迟清,铭瑄铭珏他们的身影,似乎内门弟子都不在这。这在牧清看来不算什么好消息。
虽说有了迟清渡给他的半身修为,可到底是无以为继。牧清说句实话,他可能没有以实力的五分之一了。可是,总不能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同门万劫不复。这群人,几乎是整个清云宗的有生力量,如果就这么毁了,清云宗就真的毁了。
牧清开了灵识,周围并没有其他的灵力波动。也就是说,沉冽至少离这有些距离。牧清还是想救一把这群人的。
轻盈地从房沿一跃而下,牧清稳稳落在降魔柱上,青色的灵力逐渐从他身上一道道散开,盘旋着进入降魔柱。降魔柱发出柔和的金色光芒,照耀着那群入魔的弟子。
和一般因为执念过深堕入魔道的人不同,他们是失去心智而入得魔,如果引导得当,应当是能去除魔xing的。毕竟,人心的yù念是可以压制祛除的。
身上的痛楚越来越明显,牧清脸色逐渐有些发白。依他如今的修为和身体,驱动这种术法的确是很吃力。
忽然,空旷的大殿里响起了脚步声,一声一声,从容不迫地回dàng在冰冷的石壁间。牧清瞬间冷汗就下来了。他慢慢看向来人,一颗心在看见那人的眼神后降至冰点。
赤色的红眸一片冰冷,仿佛冻结了时间。
沉冽就这么看着牧清,不带一丝温度。那一头流光的银发倾泻而下,寒意森森。牧清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词是,戾气。
明明是那样冷漠的眼神,却带着极重的戾气,仿佛可以刺穿深渊。他,绝对不是沉冽,至少不是牧清认识的那个沉冽。
体内的气息越来越混乱了,牧清暗自qiáng撑,一双眼同样冰冷地看着沉冽。若是,从前,沉冽一定是一脸慌张地冲上前认错,可是,这一回,沉冽的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牧清看着沉冽缓缓抬起手,眼中越发凛冽了。他如今正是施法的关键时刻,根本不能停下来。他没了仙骨,一旦被反噬,四溢的灵力会直接震碎他经脉和五脏。
那几乎就是慢动作,沉冽缓缓抬起莹白如玉的手,十指修长。红色的魔气席卷而去,牧清的瞳孔一瞬间猛缩,几乎就是同时,他的周身一阵剧痛。
骨头仿佛被一块块拆开,五脏六腑简直是移了位一样。牧清体内的灵气瞬间错乱了他的一部分经脉,至于剩下的那大部分,直接被魔气冲碎。他难掩心中震惊,他没想到,沉冽居然对他一点都没有手下留qíng。
他重重摔在地上,剧痛让他几乎没了思考的能力,牧清蜷曲着身体,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银发的少年缓缓走上前,周围是一圈行尸走ròu般的魔物,他踏过一地的浓稠鲜血,来到牧清面前站定。彼时他身后大开的宫殿门里涌进大团日光,衬得他肤色剔透如玉。
牧清想开口说话,却是被血活生生得呛住了。他猛烈地咳嗽起来,牵动了伤势却是更剧烈的疼痛。沉冽就这么看着láng狈不堪的牧清,眼中半分波澜未起。
似乎是意识到他若是再不救牧清,牧清可能真的会死在这儿,沉冽终于缓缓抬手,给牧清注入了一丝灵力护住心脉,仅此而已。
“我记得你。”沉冽忽然沉声开口,身后阳光正盛,周围魔物失去牵制发狂的声音喧闹而疯狂,少年清冷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你是我师父。”
少年接着说下去:“我该杀了你的。”
牧清已经完全不想去了解沉冽的状况了,他只觉得自己快濒临死亡了。每一寸关节都在剧烈颤抖,牧清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疼,疼起来真的会要命。
牧清眼前一黑,终于昏了过去。银发的少年皱了皱眉,他低下身,看着男人毫无生气的脸以及那鲜艳的血。下意识的,他伸出手碰了下男人的背。他没有意识到,那个动作,像极了安慰和守护。
很快,他收回了手,似乎不知道自己gān了什么。自己原本想要gān什么呢?他不记得了,他不记得名字,不记得身份,不记得所有人,却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师父。
他本来应该杀了他的。因为这种感觉并不好,心底渗出丝丝见血的绝望,疯狂而压抑。他不再有这种感觉,却还记得那种感觉的滋味。他想,他应该杀了他的。
可是,不知怎么的,却下不了重手。少年蹙起了好看的眉,静静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男人,陷入了沉思。
☆、第 24 章
你有没有遇上这么个人,明明若有若无,却偏偏在你的眼前忽而闪现。等你郁闷地把自己脑子挖开瞧瞧,却发现盘根错节全是那人的悲欢喜乐。
你可以不记得所有,可过往曾经依旧细水长流。
沉冽站在不归崖上俯视腾腾云海。稀薄星光被夜风chuī散开来,落在他清澈的眼睛里。他记得他从这里重新归来的场景,那一夜,他浑身浴血,杀气腾腾。
所有人都涌上前来围堵他,兵戈之声清越无比,数把长剑直指他的面门。他看着他们拔剑,起势,一跃而上。
数十把剑瞬间碎裂成银光点点,他立在原地,红色衣袂猎猎作响。山月无言,长风欢腾,他慢慢抬手……
“你在想什么?”一道声音忽然响起来。依旧是虚影的梼杌幻化成沉冽的模样,出现在沉冽身边。
沉冽没有回应,一双眼注视着夜海星河。
“哈,你怎么了?”
“我怎么会被关在崖底?”沉冽缓缓开口,语气没有太大的起伏。
“你本就是妖魔,被关起来有什么奇怪的。”
沉冽沉默了一会,开口说:“我记得他,他是我师父。妖魔不会有师父。”明明是随意的语气说出的话,却让人不由自主产生寒意。
梼杌脸上的表qíng僵硬了一瞬间,很快恢复原状,“你不信我?”他顿了一顿,“你若是当真不信我,倒不如去问问你那师父,你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
“梼杌。”沉冽低沉的声音穿透浓重的夜幕,“别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自始至终,沉冽都没有看梼杌一眼。
梼杌忽然轻轻笑了一声,“我能想什么?我不过是山间一野鬼孤魂,连一具躯体都没有,不过依附你图个苟安。况且,你若是不信我,你又能信谁?你师父?实话告诉你,他的确是你师父,不过他怎么对你这妖魔倒不用我来多解释,你自己清楚你原来的处境。”
夜风中梼杌的眼中聚集着光华,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人心了。“沉冽,我们是妖魔,我们才是同道中人,我带你出来,不过是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懂得被封印的滋味了。”
沉冽终于眼中有了丝波动,他微微昂首,“我会帮你找到合适的躯体的。”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身离开。
身后的梼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越发沉默的黑色中,慢慢地勾起了唇。
这世上,有谁的躯体能比得上不死之身?不死啊,想到这里梼杌眼中光华更甚,这jiāo易当真不错。对于一只必须不停更换躯体的魔物,谁能抵住这样的诱惑?梼杌想,原来自己也不过一俗物。
他通晓人心,却也免不了染上yù念。人生在世,谁能免俗?他幽幽叹了口气,“牧清上仙,对不住了。”
一间昏暗的屋子,里面空空dàngdàng,只有四壁上各有一盏灯火。一个身影蜷缩在角落,在烛火中依稀明灭。
牧清慢慢睁开了眼睛,第一感觉就是疼。浑身都疼,从里到外都疼。若不是拼命咬着手,他一定会咬下自己的舌头。
见鬼了,牧清现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且大部分清醒的时候全在感受美妙的疼痛,脑子几乎没有运转的机会。他在大部分时候,都是艹艹艹的语言系统乱码。
石壁忽然动了,接着慢慢升腾而起,逆光站着一人。
那人不紧不慢地踱过来,看着一脸苍白死死咬着手的牧清。在他看清牧清手臂上的血ròu模糊后,他微微皱了皱眉。
不是好歹是个上仙吗,怎么会一点都不懂压制伤势?这种压制疼痛的办法,倒像是一般的凡人用的。
慢慢伸出手,沉冽的指尖逐渐bī近牧清,牧清下意识就哆嗦了一下侧脸避开。沉冽的眼神顿时沉了下来,冰凉的指尖直抵牧清脖颈动脉。魔气丝丝钻入牧清体内,牧清第一反应是完了,自己不会变异吧。
此时此刻此qíng此景,应当是佩服一下牧清的幽默感的。
出乎意料的,体内的气息逐渐被引导着回归平静。牧清觉得疼痛缓了不少。当下他才仔细地看了眼沉冽,除了表qíng僵硬语气冰冷外,倒是和以前没什么变化。
当然,那是外表。黑化的沉冽决不可和沉冽相提并论,科学教导我们,具体qíng况具体分析。这已经是一个披着沉冽皮的妖物了。牧清眼神暗了暗,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有种qiáng烈的直觉,过去那个沉冽,可能回不来了。
他终究是没有救下那个良善的少年。
“你是我师父。”
“算是吧。”牧清现如今不疼了,倒是恢复了一丢硬气。
“是你下令施的刑。”
少年,请说话的时候把标点符号加上,否则我无法从你平静到诡异的声音里判断出你到底是在问我还是质问我。当然,无论哪种qíng况,牧清的态度很明确,“是我下的令。”
“你把我封印在不归崖底。”
牧清没有任何犹豫地点了点头,既然已经是这样的qíng况,他何苦拉上云衡他们下水。不就是疼吗,他牧清堂堂七尺男儿,咬咬牙就昏过去了。
沉冽沉默了。他平静地看着牧清,看得牧清心里直发毛。“你后悔吗?”沉冽把手轻轻放在牧清的脸上,冰凉的触感宛如游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一句,毕竟他已经知道了事qíng原委不是吗?
他隐隐约约意识到,他是希望牧清说一句后悔。可是然后呢,他也不知道。也许,只要听见一句后悔,他就不怨了。
可惜牧清硬气起来连肠子都是直的,他几乎是立刻冷笑着回了句:“我后悔,怎么当初没杀了你。”
就这么一句话,牧清没想到自己后来竟付出了血的代价。大丈夫宁死不屈,是需要底气的,能屈能伸才是小人物的真本事。可惜牧清当时脑子抽了。
沉冽的眼中一瞬间腾起戾气,他的手逐渐扣上了牧清纤细的脖子,缓缓施力。
“你有本事就给我来个痛快。”牧清声音虽虚,却qiáng撑着气势,大不了就是一死,他今天豁出去了。人脑子热起来当真是可怕。
就在牧清还想说几句气势磅礴的话时,忽然觉得唇被堵住了。他眼前一蒙,黑白一片。什么qíng况?
☆、第 25 章
沉冽紧紧捏着牧清的肩,欺身而上。胸腔里仿佛有一星火焰,刺啦一声烧了起来,烧的他肺腑都生颤。他想杀人,更想把怀中的人剥皮拆骨生吞入腹。
牧清愣了那一瞬间后猛地想把身上的人推开。手中的力道大的惊人。沉冽目光遽然一沉,修长冰冷的手不知何时覆上了牧清的手腕,轻轻地碾碎。
咯咯的声音在昏暗的石室里十分清晰得响起。牧清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流了下来。沉冽依旧紧紧贴着他的唇,凉薄而疯狂。他下意识地就咬上了沉冽的唇,而后狠狠用力。
唇齿间血腥味涌现,沉冽的眼里腾起□□,似乎是本能,他把舌头探了进去,就这么带着绝对的压迫席卷而去。
尽管生涩,尽管不够温柔,尽管带着一股子难掩的戾气,可那的确是一个吻。懵懵懂懂,不输qíng深。
牧清觉得他简直无法呼吸,唇齿间全是那人血的气息。这诡异的行为带给他的震惊简直压过了他的疼痛感。他在和一个男人,他一手带大的徒弟,gān些什么?
感觉到怀中人不管不顾的挣扎,沉冽眼中bàonüè之色愈盛,没有人知道他需要多qiáng的自制力,才能压抑住想把怀中人弄死的冲动。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和反应都很怪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覆上那人的唇。
那一瞬间,失控的是本能。
许久之后,终于,沉冽松开了牧清。一双赤眸锐利视线直bī牧清的眼底,似乎要把他的一切都铭刻入眼。
“滚……”脸色一片苍白,牧清哆嗦着吐出这句话。
沉冽怒到极致反而笑了出来,唇角染血妖冶无比,“我这回是真的信了,你我之间,师徒qíng深。”
这一句话,说的牧清十分难堪,如果不是受制于人,牧清一定直接把面前的人一剑捅死。“滚,给我滚。”牧清牵动了胸口的伤势吼道。
“既然你是我师父,应当教过我不少东西吧。”沉冽的语气忽然有些诡异的温柔,“那师父,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这是怎么了?”沉冽逐渐bī近牧清,倾身而上,“我心里难受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