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白知晓颜珣爱咬人,揉了揉颜珣毛茸茸的额发,纵容地道:“阿珣,你往东北方跑,一面跑,一面放线,待纸鸢飞上去一些,我再教你如何才能将纸鸢放得高些。”
颜珣适才咬过萧月白的小臂,已然满足了,便依言而行,奔出百余步,待纸鸢稍稍飞上去一些了,萧月白立在了颜珣身后,同时双手覆到颜珣手上,柔声道:“阿珣,你且将提线收回来一些。”
颜珣颔首,少时,又照萧月白所言,将提线放了些,数番收放间,梅菜扣肉纸鸢已与椰汁千层糕纸鸢齐高。
“先生,我将梅菜扣肉放得不输于你,你该如何奖赏我?”颜珣侧首问萧月白,他眉眼间的稚气已然褪去大半,而此刻的姿态、神情却幼稚得仿若要糖吃的垂髫孩童。
“奖赏你梅菜扣肉可好?”萧月白莞尔一笑,见周围来了数个放纸鸢之人,便离颜珣稍远了些。
“不好。”颜珣一口拒绝,“一道梅菜扣肉哪里够……”
颜珣尚未说罢,陆子昭却陡然现身,在萧月白耳侧一阵耳语。
萧月白面上笑意尽敛,沉思片刻,压低声音道:“阿珣,赵家这俩日恐怕要反,你即刻进宫去,护住你的父皇。我半月前已请师将军回京了,不出五日,师将军便能赶到,阿珣,你定要撑住,我尚有旁的事要做,无法分/身,但五日之内,我必定与师将军一道去迎你。”
颜珣听得此言,浑身一震,他不愿与萧月白分离,急得额上霎时泌出了一层细汗来,但却毫无法子,到底只能朝着萧月白盈盈一拜:“先生,你千万要保重。”
萧月白将颜珣一扶,叮嘱道:“切记,大厦倘若将倾,你独力难支,须得保全性命,切勿行螳臂当车之事。”
萧月白此言,便是告诫颜珣倘若自己与师远虏无法及时赶到,可弃宫而逃,切勿做无谓的牺牲。
颜珣哽咽着应了一声,不顾有旁人在场,踮起脚尖来,轻轻吻住萧月白点了朱似的唇瓣。
萧月白揽住颜珣的腰身回吻,少顷,推开颜珣,又朝陆子昭道:“子昭,劳烦你护住阿珣。”
陆子昭目生忧虑,盯紧了萧月白,萧月白会意,一字一字重复了一遍。
萧月白说罢,毫不犹豫地旋身而去,上了陆子昭另外备好的马车。
马车疾驰,马蹄践踏着碧草与落英,不多时,颜珣、陆子昭的身影便半点不可见。
风声叫嚣着,用力地击打在萧月白的耳膜之上,生疼,直要将那一层薄薄的耳膜洞穿了去,他深深望了一眼颜珣所在的方向,不舍地将车帘子放了下来,端坐于马车中央。
马车之外是明媚的春光——繁花争艳,枝叶茂盛,碧草如丝,鸟虫鸣唱,而马车之内,好似隔绝了一切,唯有萧月白一个活物。
这是萧月白重生之后,首次与颜珣分离。
第100章 转·其十二
萧月白所乘坐的马车渐行渐远, 不多时,在颜珣眼中变作了一个细小的黑点,末了, 再也不可见。
颜珣阖了阖眼,抿紧了嘴唇,仰首望向萧月白为他做的梅菜扣肉纸鸢以及椰汁糯米千层糕纸鸢, 两只纸鸢尚且兀自随风飘荡着, 全无异样。
他一点点地将提线收回,两只纸鸢被拉扯着, 好不情愿地缓缓下坠,终是落入了他怀中, 他又取下萧月白悬于桃枝的西湖牛肉羹纸鸢,小心翼翼地将三只纸鸢一并抱在怀中,犹如抱着甚么易碎的稀世珍宝一般。
须臾之后, 他朝身侧的陆子昭道:“走罢, 我得先去见见慕将军。”
颜珣与陆子昭上得了马车去, 此处离慕催年的府邸算不得近,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马车才停了下来。
他垂下首去, 一一吻过三只纸鸢,方下了马车去, 叩响了慕催年府邸的大门。
这慕催年乃是文帝的心腹,年过四旬,与旁的朝臣几无来往, 颜珣与他更是素未蒙面,前些时候,他与萧月白谈论局势,萧月白便道倘若局势有变,危及文帝,他可来向慕催年求助。
一小厮开了门,见立于面前的是一眼生的少年,客气地道:“公子是何事来访?”
颜珣回道:“劳烦通报,颜珣欲要拜见慕将军。”
小厮见识短,不知颜珣乃是当朝二皇子,说了一句“劳公子稍待”,便匆匆通报去了。
少时,那小厮将颜珣请进了府去,慕催年正在练剑,剑势如虹,一弹指的功夫,植于院中的八株梧桐便齐齐落下了一片叶来。
慕催年生得粗犷,现下一身的肌肉贲张,却十分和气,见得颜珣,恭声道:“二殿下,可是有要事?”
颜珣开门见山地道:“敢问将军现下手中有多少将士可调遣?今日又能集结多少?”
慕催年心下略略一惊,面上不露:“二殿下,你未在朝中任职,既不曾从军,更无兵权,你问此是何意?”
颜珣淡淡地道:“我知将军忠于我父皇,只是如今我听闻赵家起了反心,这俩日便要起事,将军须得尽快集结将士才好。”
慕催年擦了下额上的热汗,问道:“二殿下是从何得知的?”
颜珣沉声道:“我自有我的法子,我绝非是会拿这般的紧要儿戏之人,望将军千万要信我一回。”
慕催年身在京中,亦时时注意众人可有异动,特别是那赵家,但除去屯粮一事,赵家尚未有旁的动作,纵然当真要反,也应当准备万全,不该这般急切才是。但倘若此事为真,确是不容耽搁。
他思及此,不做表示,只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颜珣拱手道:“我父皇的安危以及这江山便仰仗慕将军了,我这便要进宫去,我愚钝无能,但定会以我这条性命护住我父皇。”
他不待慕催年答复,便告辞离去。
他复又上了马车去,将三只纸鸢抱在怀中,慕催年并非是他能够使唤的,那慕催年为人谨慎,既然他直言赵家要反,慕催年为求稳妥,定会先行集结将士,再验证他此言真假。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马车行至宫门,却被一守卫拦了下来。
颜珣端坐于马车中央,淡淡地道:“我是来探望我表姐韩婕妤的,劳烦通报。”
那守卫闻言便知马车之中乃是二殿下颜珣,恭声道:“韩婕妤已吩咐过小的这几日二殿下会进宫探望,二殿下请。”
马车驶入宫中,颜珣心下暗忖:我与这表姐素无往来,这定是先生早已安排妥当的。
按规矩,他的品级不足以在宫中肆意行车,故而马车行过一段路,他便须得下车而行。
他颇为不舍地垂首端详了三只纸鸢良久,在心底唤了声“先生”,才将纸鸢放下,方一抬首,原本坐在一旁的陆子昭却已不见踪影。
他下了马车去,费了许久的功夫,才行至韩婕妤所在的汲月殿。
韩婕妤眉目疏懒,听得一侍女禀报颜珣前来,并不起身相迎,只自顾自地习着飞白,待颜珣近身,才屏退左右,瞥了他一眼:“可是赵家有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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