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颜珣紧张地仰首望去,来人果真是沈已墨,只那沈已墨身侧不知为何还伴着一玄衣男子。
沈已墨今日穿了一身姜黄色的衣衫,一行至颜珣面前,也不出声,倒是取了一只椰汁千层糕吃了起来。
待这椰汁千层糕全数落入口中,他才含含糊糊地朝那玄衣男子道:“宫中的吃食确是较民间的吃食要好上一些。”
那玄衣男子面容冷峻,只略略颔首,并不出言。
沈已墨指了指玄衣男子,朝颜珣含笑道:“颜公子,这是我夫君,姓季,唤作季琢,逆转生死之术颇为凶险,须得有他相助方能顺利进行。”
颜珣既已觉察到自己对萧月白的心思,自是不会认为沈已墨称一男子为他夫君有何不妥,反是心生羡慕:“那便劳烦沈公子与季公子了。”
沈已墨正色道:“烦请颜公子躺到床榻之上,再褪去上衣。”
颜珣依言而行,低首亲吻了下那只冰凉的玉枕,便躺下身来,对沈、季俩人道:“开始罢。”
沈已墨与季琢对视一眼,面色肃然地走到颜珣面前,食指轻轻地划过颜珣光裸的心口。
沈已墨动作轻柔,犹如抚过柔嫩的花瓣似的,但于颜珣而言,却如同被一把钝滞的匕首扎进了心口,疼得他霎时便出了一身冷汗。
颜珣咬紧了唇瓣,不发一言,只右手揪住了那火红色的嫁衣,登时,他手上的血管全数暴起,指节生白。
沈已墨的食指又是一动,随即便有嫣红的心头血从颜珣心口窜了出来,浮在半空,围绕着颜珣盘旋不去。
下一瞬,沈已墨已然破开了颜珣的心脏,那暗红色的心脏尚且跳动着,脉络分明。
颜珣面上依旧是那副喜怒难辨的模样,但他全身上下的肌肤却尽数疼得打起颤来,他的唇瓣已被他咬得破了口子,有扎眼的鲜血簌簌而下,衬得他的面色愈加煞白,他的右手手指全然嵌入了嫁衣之中,锦帛撕裂之声乍然响起,分外刺耳,于他,却是半点都听不见,他的左手则挣扎着将那玉枕抓在了手中。
不多时,由于抓得实在太紧了些,颜珣的指尖竟齐齐破开,鲜血横流,须臾之后,那五根雪白的指骨赫然从皮肉之中展露了出来。
沈已墨心生不忍,下意识地侧首去看季琢。
季琢轻轻地拍了拍沈已墨的背脊,提醒道:“阿墨,勿要功亏一篑。”
沈已墨叹息一声,食指又利落地往心脏里头进了些,骤然间,无数的鲜血飞窜了出来,与浮在半空的血珠子混在一处,同时那暗红色的脏器再无一分血色,只执拗地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疼到极致,颜珣已觉察不到疼痛,立在他面前的沈已墨与季琢都恍若消失了去。
远远地有一人缓步而来,向着他唤道:“陛下。”
“萧月白……”
一时间,白光大盛,直如白昼。
季琢收回真力,将沈已墨揽在怀中,柔声道:“阿墨,我们回去罢。”
沈已墨乖顺地伏在季琢怀中,低低地道:“颜公子因终日思念萧公子,渐渐地将无心于政事,五年后,国破,无数无辜百姓丧命于敌军之手,血流成河,有幸存活者,为求活命,自相残杀,数以万计无自保能力的幼子、女子将被充作吃食……而今你我为他与萧公子逆天改命,不知将会如何?”
季琢紧了紧揽住沈已墨腰身的手,又低首吻住沈已墨的额角,衣袂一动,这偌大的寝宫之中,便只余下颜珣温热的尸身。
颜珣堪堪睁开双目,直觉得心口疼得厉害,几乎喘不过气来,突地,后脑勺又是一疼,紧接着,便有粘腻的血液蜿蜒着淌进了他的衣衫。
映入他眼帘的是他的生母韩贵妃,韩贵妃的模样较他前日所见年轻了一些,他动了动嘴唇,顾不得疼痛,方要问萧月白在何处,尚未吐出一字,却是即刻昏厥了过去。
韩贵妃随手将一只花瓶丢弃在地,闻得清脆的碎裂之声后,她用力地踢了一脚颜珣,恨恨地道:“孽子,装甚么装,你还道你昏过去了,我便教训不得你了?”
话音还未落地,便有鲜血在颜珣身下四散了开去,将颜珣一身浅色的衣衫染作猩红。
见状,韩贵妃一惊,命人传了御医来,而后,却是费心梳妆打扮了一番,施施然地出门与赵皇后一道游赏花园去了。
颜珣昏睡了整整三日,方才转醒,这三日间,韩贵妃未曾来看过他一眼,只韩莳日夜照料。
韩莳乃是太子颜玙的伴读,为了向颜玙要假照料颜珣,不免被颜玙好生冷嘲热讽了一顿。
眼见颜珣转醒,韩莳欢喜地道:“阿珣,你可醒了。”
说罢,韩莳激动地伸手将颜珣抱在怀中,又道:“阿珣,你还好么?”
颜珣任由韩莳抱着,良久,才迷茫地道:“表哥,我好似忘记了一个人……”
韩莳安慰道:“阿珣,你还未好透,你好好养一阵子便无碍了,你忘记的这人定然能记起来。”
“我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颜珣突地推开韩莳,抱住头,不断地喃喃道,“我忘记了一个人,我忘记了一个人……”
颜珣喃喃着,不受自控地伸手捶打了下头颅,后脑勺的伤原就未痊愈,这一下疼得他重重地跌到在了床榻之上。
韩莳低下身去,费了些功夫才制住颜珣又要自虐的双手,待颜珣平静下来,他却发现颜珣的双目中溢出了泪水来,泪珠子自眼角奔流而下,濡湿了颜珣稚嫩的面颊,随即又沾湿了其雪白的亵衣衣襟。
片刻后,颜珣已哭得双目通红,这红色又蔓到面颊、鼻尖,加之他头上包着白布,使得他瞧起来分外可怜。
他泪眼朦胧地望住韩莳,哽咽着道:“我怎么能将他忘了,我要如何才能记起来?”
韩莳知晓颜珣时常被旁人欺辱,但颜珣从未在他面前示弱过,更遑论哭泣,今日是六岁的颜珣初次在他面前哭泣,且哭得这样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结束,下一章回归正文
这里的韩莳十岁出头,还没有取字,所以阿珣唤韩莳表哥
阿珣是暂时失忆,后来会想起来的
第49章 承·其一
未至半月, 颜珣拜别过文帝、赵皇后、韩贵妃、颜玙、颜玘以及颜环之后,便与萧月白一道出了宫去。
因宫中所拨的银两不多,颜珣将诸人留在了宫中, 只带了骆颍一人伺候。
骆颍年长颜珣十岁,相貌虽不如何出众,倒也清秀, 为人办事甚是妥帖。
颜珣尚未有封号, 这府邸不知挂何牌匾妥当,便索性不挂了。
这府邸乃是前朝一将军的府邸, 据闻那将军英勇善战,最后为芸朝开国之君, 也就是颜珣的祖先所擒获,以官位、钱财、美人诱之,以妻、儿、父母、亲友威胁之, 俱是不降, 终是被砍下了大好头颅。
这府邸由文帝赐予颜珣之后, 还未有人清扫过, 颜珣欲要快些离宫, 也顾不得派人清扫, 便带着萧月白、骆颍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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