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人手执着一支烛台蹑手蹑脚地进得大理寺牢房中,烛光打在他面上,衬得他的眉眼愈发稚嫩,面颊圆润,好似一个白面团子,温软可爱。
他行至其中一间牢房,见颜珣睡在萧月白怀中甚是吃惊,萧月白虽三元及第,但如今不过一介布衣,而颜珣却是天子血脉,纵然萧月白是颜珣的先生,也不应过于亲近,如此这般实在不合规矩。
片刻后,他收起思绪,压低声音唤了一句:“二皇兄。”
颜珣睡得正沉,自是未听到来人轻唤,倒是萧月白闻声醒了过来,萧月白抬首望去,凭借烛光,瞧了良久,才忆起来人,来人乃是四皇子颜环,较颜珣年幼一载,前一世,萧月白只在颜珣登基之时,见过颜环一面。
萧月白恭声道:“见过四皇子殿下。”
颜环微微颔首,又唤了一声:“二皇兄,你且快醒醒。”
萧月白心知颜环此来定有要事,轻轻拍了拍颜珣的背脊,柔声道:“殿下,快醒醒。”
颜珣非但未醒,反是蹭了蹭萧月白的心口,一夜过去,萧月白的衣衫原就凌乱不堪,颜珣这一蹭,柔软的前襟便散了开去,一大片莹白的肌肤从遮蔽中展露了出来,颜珣睡得迷糊了,本能地觉得这裸/露出来的肌肤更为舒适,毫不犹豫地贴了上去,兀自好眠。
颜珣的面颊因熟睡而有些许发热,发丝却如提花绸缎一般浸满了冷意,冷热交错,刺得萧月白裸/露的肌肤不由地轻颤起来,萧月白无奈地轻笑一下,附到颜珣耳侧道:“殿下,快醒醒。”
颜珣却是充耳不闻,只吐息因被打搅而不悦地急促起来,这急促的吐息全数淌落在萧月白的心口,烫得那片肌肤生了红晕。
颜珣无意的亲热之举,虽使得萧月白心生欢喜,但当着颜环之面,他到底不甚自在,且颜环怕是偷偷进的这牢房,不可耽搁,眼见颜珣这般贪睡,他索性伸手掐了下颜珣的一段腰身。
这一下算不得疼,颜珣勉强清醒了些,睡眼惺忪地望住萧月白,埋怨道:“先生,你何故要作弄我?”
萧月白安慰地揉了揉颜珣的那段腰身,道:“四皇子殿下来了。”
听得此言,颜珣登地直起身,思绪清明起来,警惕地向外望去,见颜环果真立在栅栏外头,他一面整理衣衫,一面问道:“四皇弟,你来这作甚么?”
颜珣一离身,萧月白便觉察到自己的右肩以及右手因被颜珣压了一夜的缘故有些麻痹了,这麻痹还未散去,他却听得颜环道:“二皇兄,大皇兄险些被毒死,有人指认乃是你所为,那人据闻便是你宫中伺候之人。”
见颜珣不出声,颜环焦急地道:“二皇兄你可有疑心之人?且早作对策罢。”
萧月白侧首去瞧颜珣,只见颜珣面上虽还有熟睡过后的嫣红残留不去,但神情却喜怒难辨,启唇淡淡地道:“我知晓了,劳四皇弟挂心。”
颜珣这副模样,全然不似适才那个要赖在他怀中贪睡的少年,直令萧月白想起了上一世初见时颜珣的模样,那时的颜珣一身暗紫色锦袍,眉眼端丽雅致,唇瓣嫣红,肌肤凝白,乍看之下是一个温和可亲的少年,细看眼角眉梢却尽是疏离,骨子里更是流淌着难以直视的高傲。
萧月白一怔,又听颜珣道:“四皇弟且快些离开罢,莫要被人瞧见了去。”
“二皇兄,我信你不曾害过大皇兄。”颜环真诚地道,“二皇兄保重。”
说罢,颜环抬脚欲走。
未及出得牢房,却有一阵脚步声由外头逼近,颜环一惊,闪身进了其中一间空闲的牢房,又吹灭了手中的烛台,缩在暗处的角落。
萧月白自是也听闻了脚步声,他浑身的皮肉霎时紧绷了起来,心中暗道:怕是来者不善。
突地,他的心口似乎被一活物触到了,他低首一瞧,竟是颜珣,颜珣垂着首,手指将他的衣襟拉拢,又好生整理了一番。
将萧月白的衣衫整理妥当后,颜珣收回手,仰起首来,凝视着萧月白的眉眼,一字一字地道:“先生,你勿要害怕。”
颜珣较萧月白年幼七岁,现下不过十四,分明稚气未散,而今面上却生出了坚毅之色,仿若已至弱冠之年。
萧月白顿时失笑:“劳烦殿下照拂了。”
第8章 起·其四
大理寺卿周惬带着一众衙役进得牢房,不紧不缓地行至关押着萧月白与颜珣的牢房面前。
借着侍卫手中的烛光,他瞧见萧月白横躺在稻草堆上,昏沉着,颜珣则跪坐在萧月白身侧,一手覆在萧月白额上,同时透过铁栅栏,仰望着外头渐明的天色。
周惬垂下首去,一面行礼,一面恭敬地道:“微臣见过二皇子殿下。”
颜珣听得此言,回首去瞧来人,见是周惬,冷淡地道:“周大人来此莫不是为了取我的性命罢?”
周惬虽见过颜珣几面,却从未与其有过交集,听得颜珣这一番喜怒皆无的叙述,他略略有些心惊,这断不像是一个十四岁少年该有的语调。
他抬首向颜珣望去,只见颜珣面上稚气未褪,唇角却含着讥诮,双目更是盛着霜雪,视线扫到周惬面上,直刺得周惬的面颊如同被北风抽打过一般。
颜珣在周惬的注视下,微微勾起唇角来:“周大人何故不出声?”
周惬年过三十,任大理寺卿虽不过俩载,但经手的人命官司却不少,手上沾了不少血,纵然是穷凶极恶之徒在前,他都从容不迫,但眼前这颜珣不知怎地竟令他生了被步步紧逼之感。
颜珣不再理会周惬,只抚过萧月白的面颊,低声道:“先生,你且快醒醒。”
周惬定了定神,道:“陛下已将二殿下谋害太子殿下一案交由微臣审理,待审理结果出来,倘若二殿下无罪,便当场释放,倘若二殿下有罪,则须交由陛下定夺,是以,殿下方才之言却是过了。”
颜珣站起身来,指了指萧月白道:“先生身子弱,关了一夜的牢房,便昏睡不醒,好似有些发热,劳烦周大人将先生换个地方好生安置,再寻个良医诊治。”
“这……”假若颜珣当真是谋害储君的元凶,那颜珣的先生萧月白即使与此无关,亦难逃牵连,寻个良医尚可,换个地方安置,如若被他逃了去,便是自己的罪责了。
周惬心中有了一番计较,道:“萧先生还未洗脱罪名,不可出这牢房,若不是他有恙,今日本当接受审讯,殿下且放心,微臣虽不能将他换个地方安置,但定然会寻个妥当的大夫为他诊治。”
颜珣望了眼萧月白,走到牢门前,盯着周惬道:“便先如此罢。”
周惬命人将牢门打开,颜珣便矮身出了牢房,他一出牢房,立刻有俩衙役近得身来,他闪身避过要来制住他双手的衙役,背脊挺直,伸手拍去身上沾染的稻草碎屑以及尘埃,又瞧了眼萧月白,语气平缓地道:“走罢。”
周惬对一旁犹豫不定的衙役道:“尔等切勿无礼,二殿下如何会是擅自逃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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