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得厉害。”萧月白诱哄道,“阿珣,你再吻我一下,我便不疼了。”
“好罢。”颜珣吻了下萧月白,又顺势伏在了萧月白怀中,问道,“先生,你方才说了甚么?我未曾听清。”
萧月白复又将方才一席话一字一字地复述了一遍,之后,取了张锦帕出来,轻轻擦拭着颜珣面上、脖颈的泪水。
颜珣乖顺地任凭萧月白擦拭,开口请求道:“劳烦先生助我查明杀害行之的真凶。”
萧月白收回锦帕,颔首应下。
这日是正月初九,不多时,韩家为亡故的韩莳设下灵堂,丧事由韩二夫人操持,当夜守夜之人除却韩二夫人,仅平日伺候韩莳的小厮、侍女,韩二夫人哭晕了数回,一夜间生了华发。
次日,正月初十,文帝昭告天下师远虏已官复原职,再拜辅国大将军。
后日,正月十一,文帝当朝直指赵家谋害师远虏,居心叵测,并将赵家之首赵曦左迁,任副相,激得赵家一众官员纷纷上奏,望文帝收回成命,文帝对此置之不理。
第84章 一更·承·其三十六
正月十二, 韩莳被刺案结案,大理寺少卿孟愈查明凶手乃是在集市打铁的王铁匠,正月初一那日, 王铁匠与妻子余氏因鸡毛蒜皮之事生了口角,余氏泼辣,口舌灵便, 将王铁匠说得一无是处, 而那王铁匠却是拙嘴笨腮,反驳不能, 一时气愤,连堪堪打好的匕首都未记得放下, 便出了门去。
这王铁匠骂骂咧咧地路过一酒肆,随手买了一坛子烈酒,边走边吃酒。
甫出颜珣府邸的韩莳不慎撞到了这吃了大半坛酒的王铁匠身上, 未及致歉, 就被这王铁匠捅了两刀。
王铁匠直言自己当时醉得昏了头, 也不知为何要捅那两刀, 待他回过神来, 猝然见得韩莳扑倒在地, 满身是血,想也未想, 即刻窜逃。
当日,王铁匠当堂被判斩首示众。
正月十三,韩莳下葬, 天还未亮,便一路敲敲打打着,由小厮抬着棺材去了韩家坟地。
韩家坟地位于京城城外,自韩家百余年前定居于京城之后,过世的韩家人尽数葬于此,故而这偌大的坟地,一眼望去皆是坟冢,密密麻麻的,全然望不到边。
现下只东方有一线鱼肚白,周遭俱是一片晦暗,唯有一只只纸糊的白灯笼散着微弱的光亮。
颜珣提着一只白灯笼走在送葬队的最末,他脚步踉跄,幸而由身侧的萧月白搀扶着,才不致于跌倒在地。
白光透纸而出,由于颜珣垂着首的缘故,这白光打在了他的发上,而他的面容则完全隐没在了晦暗之中。
随着他的脚步,白灯笼颤抖不止,白光亦然,终是有一束白光拂到了他面上,只见他双目红肿,面色煞白,好似在忍哭一般半咬着唇瓣。
越过了不知多少坟冢,韩莳的棺材终是安稳地落了地。
小厮将棺材放下之后,便开始掘土,少顷,土坑已然足以容纳韩莳的棺材了。
韩莳的棺材被抬入了土坑之中,在韩二夫人的哭泣声下,金丝楠木所制的棺材渐渐被泥土掩埋了,不久,便再也见不到半点,只一个硕大的土包赫然而立,土包前立起了一块墓碑,上书墓主韩莳的姓名、籍贯、逝世时辰以及立碑之人,土包上头又插上了两面招魂幡,这招魂幡被寒风吹打得摇晃不止,几近折了去。
韩家诸人在边上围着,神色皆是平静,至多不过是叹息韩莳命薄福浅。
韩莳的父亲韩昀负手而立,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韩二夫人原是站立着的,墓碑一立,她便陡地扑到了那漫着寒气的墓碑上头,指尖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墓碑上的“韩莳”二字,之后,又双手紧紧抱住了墓碑哭泣不止。
诸人皆知她仅育有韩莳一子,韩莳一死,她便再无盼头,且她素来疼爱韩莳,即使韩莳犯了错,她都舍不得动韩莳一根手指头。
韩莳早慧,精通四书五经,韩家认定他前途无量,便削尖了脑袋,在他十岁那年将他送入宫中做了颜玙的伴读,未料想,他竟因颜玙欺辱颜珣之故,而与颜玙生出口角,甚至与颜玙动了手,致使他被文帝逐出了宫去。
韩莳回到韩府后,被好生责罚了一顿家法,以致于他足有一月不能下地,韩二夫人为护着韩莳,亦受了鞭笞,又因教子无方,被罚禁足半月,闭门思过。
而今韩莳过世,余下韩二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当真是可怜至极,旁的韩家女眷听得韩二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由地红了眼,纷纷来劝,费了诸多口舌,见着实劝阻不得,便随她去了。
颜珣望了眼韩二夫人,将手中提着的灯笼交予萧月白,便蹲下身来,在一旁烧纸钱。
纸钱轻薄,偶被寒风拂起,四散而去,颜珣取了一张纸钱凑到坟冢旁的白蜡烛上点了,接着将这张纸钱丢入了纸钱堆中,层层叠叠的纸钱霎时燃了起来,白烟袅袅升起,刺得原就双目生疼的颜珣复又红了眼眶,他忍了又忍,好容易才未落下泪来。
此时偏生风向一转,原本朝坟头飘去的白烟转而全数扑向了颜珣,颜珣当即不住地咳嗽起来,身子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萧月白立在颜珣三步开外,见状,心疼不已,但颜珣与韩莳亲厚,颜珣定要将这纸钱烧尽了才会起身,是以,他索性静默不言。
不多时,纸钱便烧去了大半,颜珣取过一支香来,拨弄着被压在灰烬下的纸钱,以便将纸钱烧得更为干净些。
纸钱还未烧尽,韩二夫人已然哭得嗓子沙哑不堪,不过须臾,不像是哭泣,倒像是鬼哭狼嚎,直听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韩昀欲要将韩二夫人自墓碑上头拉扯起来,那韩二夫人出身江南,身体娇柔,这时,却不知从何处生了气力,无论韩昀如何用力,她都不离墓碑分毫。
“莳儿已过世了,你何必如此,不是平白令莳儿在地下也安心不得么?”韩昀无奈地道,“你且起来罢,你若是哭死在莳儿坟头,莳儿的头七、五七、百日又由何人来操办?”
韩二夫人听得此言,稍作挣扎,到底还是由韩昀扶着起了身来。
韩昀吩咐一侍女将韩二夫人送回府去,后又朝堪堪烧尽了纸钱的颜珣道:“二殿下,逝者已逝,你也勿要太过伤心了。”
颜珣站起来身来,瞧了眼几近被寒风撕碎的招魂幡,淡淡地道:“韩大人,行之在世之时甚为尊敬于你,他死后倘若知晓你不曾为他伤心伤身想必十分之安心。”
韩昀听颜珣语带讥讽,懒得理会,又闻得萧月白道:“韩大人节哀,殿下与我这便告辞了。”
萧月白说罢,行至颜珣身侧,柔声道:“殿下,我们且回府去罢。”
颜珣摇首道:“先生,我想在此陪行之。”
“莳儿生前与殿下亲厚,便劳烦殿下在此陪伴莳儿了。”韩昀说罢,端详了墓碑良久,才拂袖而去。
片刻之后,韩莳坟冢前,只余下萧月白、颜珣俩人。
“先生……”颜珣瞥了眼墓碑,而后柔柔软软地唤了萧月白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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