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流民呼呵而起的声浪,几乎要将杨州城的天都捅破。
“行!”
傅挽忍住捂耳朵的冲动,转头看见车下一排三个小鬼都双眼晶晶亮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孺慕和崇拜,让她的虚荣心在瞬间就膨胀开来。
她站在车架上,笑得意气风发,朝小鬼们摊开双臂,“六哥六不六?”
傅七九十都听不懂“六”是什么意思,但刚才那一遭下来,他们也听出了其中规律,以傅七的大嗓门为开口,大喊了一声,“六!”
“六哥简直天下第一六!”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问一句,六哥六不六?
第12章 弹尽粮绝
在城门口忙活了一中午,傅挽一进城门看见余持重时,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她也不收敛脸上的笑,走过去就朝余持重深深一揖,“这里流民甚多,傅六都要带上许多家丁才敢出门,刺史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余持重脸上笑着,后槽牙都要咬烂,“傅六爷这是在做什么?”
“诶?”
傅挽脸上露出个疑惑神色,万分诧异地看向余持重,“余刺史不是知道吗?”她降低了音量,稍稍靠近几分,“这就是那个幽客居士搞出来的事儿。”
她朝余持重挑了下眉,大冬天的,那扇子不要摇得太得意,呼啦啦的冷风都往余持重脸上扑,“正好那劳什子居士不要名,我傅六可不能浪费了这便宜。”
余持重日理万机,各种事务筹备在即,早就将傅六连人带事都抛到了脑后,这时候要不是傅六坏了他的筹谋赶过来,走在大街上都不认得她是谁。
只是她提起来,他还真想到了那个拿了傅六的粮仓的幽客居士。
余持重艰难地将心中的那口恶气忍下。
原本在他的筹谋之中,将这些流民再在城门外关四五日,他们就会为了求生而不折手段,那他的军队就可以再次扩员,借着天灾之便,光复大业指日可待。
但如今,傅六给了这一线生机,他们怕是再不敢提头卖命了。
余持重只觉后槽牙都要咬得发软,面对面前这个一无所知的傅六,偏还有装出大度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挥手让人开城门。
“傅六爷却是和本官想到一处去了,本官今日也是让人来开城门的……”
傅挽与他客套了几句,看着城门被打开,门外的流民一拥而入,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喜悦,转身就上了马车。
车里熏着暖炉,与车厢外简直是天壤之别。
傅挽坐着想了下刚才和余持重的对话,低头叮嘱家里的三个小宝贝,“从今日起,你们都给我待在家中不准出门。”
她摸了下满脸疑惑的傅七的头,“六哥这次,怕是将刺史惹怒了。”
然而暴怒的并不只有刺史一人。
镐都正中的皇城里,议事殿上,平时在外要风要雨的几位重臣或站或跪,被上首已经怒不可遏的辰王训得头都不敢抬起来。
谢宁池将手里查出来的报告往桌上一砸,气势携带着威压,吓得人一哆嗦。
“这就是你们给孤说的,年年考评为上等的能臣?”
包括小皇帝在内,议事殿里每一个人敢应声。
“善,善,善。”
谢宁池连说了三遍,语调一次比一次更怒,“一个锦朝遗党,与我曦朝血海深仇不同戴天的人,居然考了二甲进士,在地方坐到了从三品的位置!瞒了天灾抢了粮草屯了私兵,三省六部一台居然无一人知晓,还要靠着孤的两封私信推测!”
谢宁池真是怒极了,一不留神就把真心话说出了口。
“孤养你们,还不如养一位老友来的贴心!”
放在往常,辰王这句大不敬的话,早就被言官拖出来重复一百遍了。
但眼下辰王暴怒,谁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若真没有辰王所得的那两封信,他们怕是真对江平六州的接连天灾一无所知,非要等到叛军都打上门来了,才措手不及地仓促应战。
“左令史。”
谢宁池从暴怒中冷静下来,点的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吏部小令史。
“这次余持重的身份是你查出来的,有功当赏。孤便升你为右散骑常侍,即日起入中书省,商讨日后对敌事宜。”
从吏部令史到右散骑常侍,官职由从五品下直接跳到了从三品,七级连跳。
众人看着那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心下连叹了好几口气。
带到辰王将诸般事宜吩咐完毕,众人成群而出时,吏部尚书就稍滞了脚步,待到新上任的右散骑常侍走到他身侧,低声嘱咐,“你既是我吏部出去的人,日后行事便宜两三分,方是顾念常伦。”
左莫离脚步一顿,停下转身朝吏部尚书鞠了个大躬。
“臣在吏部,尚书与臣可从无交集,哪有常伦可恤?”
他抬起头来,看见吏部尚书脸上绷直的嘴角透露出来的不悦,又深揖一礼,“小臣当年在书院读书之时,曾得夫子教诲,当官为名,也需名至实归。”
寥寥两句说罢,左莫离一震衣袖,却是提前吏部尚书几步,快步离去了。
议事殿前的这一遭,自然瞒不过辰王的耳目。
谢宁池听着人完完全全地重复了,将手中的奏折往桌上一丢,“也算这次没让孤走眼。”
他略一顿,又多问了一句,“他曾就读的书院是哪一处?”
来回话的是谢宁池天字十卫里的二卫天寅,板着张没有神情的棺材脸,平稳地将那个被兄弟们在私底下笑了数十遍的书院名号说了出来。
“有才书院,在榴州的青翠山下。”
谢宁池原本去拿奏章的手一顿,眼里浸出点单薄的笑意,挥手让天寅退下,半途中一顿,又将走开两步的人招了回来。
“让人私下去查,这有才书院的院主是谁。”
天寅退下后,书房里就只剩他一人。
谢宁池伸手从桌下的暗格里拿出一个檀香木盒子,里面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信件,信封上,写着的都是飞龙走凤的同个名字——小金宝。
他的手指在那些信封上滑过,停在了某一处上。
不用启封,他都能记起这封信里写的是什么——衣兄,日后我若是办个书院,那定要将它起名为“有才”,书院有才,在书院里读出来的人就更有才!
当时他还写了封信回去嗤笑她的俗套,并友情附赠了好些个名字。
不料当日一句笑言,如今真有人将它实现了。
远在杨州的傅挽可不知自个的黑历史又被笔友翻了出来。
她这会儿正趴在床上,心疼地算着账,越算越觉得心口被剜了肉,翻了个身趴在软榻上,哎哟哎哟地叫着疼。
“爷的银子,爷的粮食,爷的小心肝儿啊!”
今日陪在一侧的是扶琴,这会儿正低头擦着袖箭,压根没在意她的瞎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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