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雪实在太大, 谢宁池将汤婆子塞回给她,半扶着她的胳膊走回到山洞里,密密麻麻的人终于将山洞填满,彼此间的体温接触,冻得一哆嗦后,一寸寸骨头都似乎活了过来。
傅挽和谢宁池挨得近,隔着几层衣服都被他冻得打哆嗦,伸手往他脖子领里一探,摸到了一坨冻得僵硬的棉布。
谢宁池没防备被她摸了个正着,一低头对上傅挽带着恼怒的视线,张了下嘴居然有瞬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我没你怕冷……”
“不怕冷,你有本事别穿衣服。”
傅挽一句话将他怼回去,对着面前的一堆后脑勺没认出来哪个是要找的人,只能用喊的,“阿柴,把我的包袱拿过来。”
一个靛蓝色的包袱被传递过来,傅挽干脆往谢宁池怀里一塞,“比不得你高大,但总比你穿着冰块冻得十年后骨头打颤好。”
她冬天的衣服都是特意放大了的,穿进去不是个问题。
谢宁池单手拿着包袱,看着她没动。
自觉站在外边的天丑竖起了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朝着站在另一边的天午挤眉弄眼——你猜主子会不会妥协?
天午回个他个白眼,用手在脖子上刮了下——脖子都给随便摸了,你觉得呢?
他们眼神来回的间隙,谢宁池似乎已经做了表态,就只能听见傅挽冷笑了声,“行啊,你先让外面的雪停了……”
“六爷,雪停了。”
透过人群,阿柴回报的声音和傅挽的那句话接连着响起。
傅挽的脸难得红了一红,推开挡在面前的人,朝着洞口走去,顺脚还踹了下阿柴,尴尬得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雪停了就停了,喊那么大声做什么?还不快去找人!”
“你不是来找我的?”
谢宁池捏着包袱就站在她身后,听见这话就多了几分不愉,“让你冒着这么大雪出来的找的人是谁?”
五年通信,所有的交流都在字里行间,不知面貌,难测品行,真正与你相交的,是纸上的人还是她的真性情?
在真正见面之前,谢宁池都有这种恐惧。
那次晚宴,放在他面前的纸条和站在他面前的人第一次重合,将那些彷徨恐惧都掩埋,却又将它们挖掘得多。
相处不过几日,傅挽是什么样性子,谢宁池自觉已经摸到了七八分。
按她平日里懒得最好连胳膊都不抬,怕冷怕得恨不得将自个裹成球的性子,能让她冒着大雪出来找的人,除了她那些看得和眼珠子一样的家人,不该接着就是他了吗?
傅挽刚刚才用一腔关怀换来了老天给的尴尬,听见他的问话就用鼻子哼了声,“我只是在山下听到你在这,顺路过来看看,要找的可不是你。”
她这话入耳,谢宁池的脸色就沉了。
将刚才被打的脸“啪啪”还了回去,傅挽裹在斗篷里的脊椎骨都舒畅了些,差点就将头都昂了起来,“能这般风雨兼程的,自然是挂在心尖尖上的红粉知己。衣兄没有心尖尖,想来是理解不了吧?”
那晚确认周存几人是被刘四那些人带走后,傅挽就让扶琴带了人去找。
今天谢宁池刚带了人走,跟着扶琴去找人的家丁就回来一个,身上带了伤,说在光树村找到了人,但扶琴带着人去了两天都没回来,他去查探时遇见了村民,二话不说就将他打了一顿。
傅挽匆匆准备了下就匆忙而来,在山脚下刚好追上谢宁池的后脚,路上顺耳听见有个村民在说看见了“神迹”,赶了两步在山上却正好遇见了暴风雪,认着路时就遇上了谢宁池。
这会儿跟谢宁池抖着尾巴嘚瑟完,出洞去观察方向的阿柴会挥手示意他们上前。
一连串人都跟着傅挽走,将她团团围在中间挡住已经微弱的风雪,却有个留在最后,抬眼偷瞄了下谢宁池,不敢和他说话,只能用手肘捅了捅天丑,“跟上我们,你们对地形不熟,大雪天里容易迷路。”
天丑苦笑了下,整张脸都要皱成一团。最该来服软的那个没来,拍拍屁股就走了,就是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王爷的霉头啊!
但毕竟他们并不如六爷的那个家丁般,擅长在雪地里行走,刚才在暴雪中都安全地将傅六爷毫发无损地护了过来。还认怂的时候,还是要准备好姿势,专心认怂。
“咳,就是不知六爷的意见是……”
说的时候眼睛都差点抽了,拼命暗示这位日行一善的家丁多说两句。
正好他运气不错,留下来的家丁阿油早前都是跟着扶酒在在跑的,识人眼色的本领不错,又后天习得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立即就理解了他的意图。
“六爷自然是想让各位跟上的。早前在山脚,阿柴就说了马上会起风雪,但六爷一听见宁大人在山上,立刻就改了主意要上山。刚才一路,都是循着宁大人的足迹在走,瞧见那根倒塌的树,六爷就担心得不得了……”
“而且吧,”阿油憨厚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看着就格外可靠,“六爷这次来找的只是她的婢女扶琴姑娘,清清白白的关系,并不是什么六爷的心上人。刚才是气宁大人不爱惜自个身体,才故意跟您对着干。宁大人就看在六爷是出于好心的份上,别和她计较。”
这会儿话的功夫,傅挽已经走出了好些路,转头看见这伙磨叽的人,推了个家丁让他扯着嗓子喊阿油。
结果阿油还没动呢,谢宁池就跟了上来,旁若无人地走到她身侧,将包袱递给她,“你带着是自个换的,若是我穿了,你等会儿汗湿了衣裳就没得换。”
金宝这小身板一看就不如他,雪地里的几步路就走得气喘吁吁的,受了寒怕是得大病一场。
傅挽“嗯”了一声,接过包袱塞给家丁,又去看他手心,“那你可要把我的汤婆子看好。山脚茶棚的那个老头,几块炭收了我一吊钱,完全就是坐地起价,你们这些当官的,可要多花点心思好好整治这些奸商……”
许是刚才和她吵了一架,被她冷嘲热讽气着了,这会儿再听她这般和煦不断地讲话,谢宁池的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觉得眼前没有边际的雪地也没那么让人难熬了,顺着她的话接了一句,“你就不是奸商了?”
傅挽,“……”
她看了眼一无所觉的谢宁池,“衣兄,你这样容易把天聊死,你知道吗?”
谢宁池还真不知道。
因为从来不管他说什么,都有人往下接嘴,只是那神情时常是诚惶诚恐的罢了。
傅挽也就吐槽他一句,该为自个申辩的地方还是申辩的,“我说自个不是奸商,是因为我挣钱,我谋利,但我不会偷工减料,粗制滥造,我有为商的诚信和为人的底线……”
说着说着,话题就变成了自我推销,傅挽就差没在手里端碗炊好的紫粳米,“……可惜今年收成不好,不然我也能请衣兄你吃一顿好的了。这真不是我吹,就是当朝辰王尝了我的紫粳米,他也一定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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