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有些奇怪,“嗯”了一声。向南从旁边将自己弟弟乔一抱起来:“陆公子怕是不记得我们兄弟了。”
看见乔一,陆铭这才想起来,有些诧异:“是你?”
说完,陆铭就意识到,向南如今在叶尘手下当差,也就是说,当年他以为是女侠那个人,大概就是宋婉清。
陆铭不由得苦笑,和向南来聊天后,这才知道,宋婉清当年是和向南第一次相见。
也就是说,如果当初他没赶走叶尘去别墅,又或者最初那一刻就认出叶尘,或许就不是今天的局面。
可这不重要。
事情发生后,过去所有的后悔或者遗憾,都早已不重要。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向南说这些后,他突然特别想叶尘。
那天晚上他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后,他终于还是打通了洪府里叶尘房间的电话。
号码是向南给他的,他拨通号码后不久,对面就传来了叶尘的声音。
“喂?”
他不敢说话,就这么静静听着。他希望对方多说几句,可是又不敢开口。
然而叶尘却是长久沉默。
许久后,她叹息出声。
“陆铭。”
她叫出他的名字:“我知道是你。”
第104章 山河故人·12
陆铭没有说话, 叶尘和他沉默着,不知道怎么的, 叶尘骤然想起很多年前, 她给顾嘉楠那个电话。
那时候她是想说什么来着?
哦,她不想说什么, 她只是想听听顾嘉楠的声音。
此刻陆铭给她电话做什么?
她有些茫然, 然而又不忍心挂掉这个电话。两人沉默着,好久后, 叶尘慢慢开口:“我看到你给我的诗了。”
说着,她垂下眼眸, 看向膝盖上放着的诗集, 她沙哑着声音道:“陆铭, 你读诗的声音真好听。”
陆铭没说话,他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然而电话那头却传来女人平静的声音。
“若我有天国的锦缎, ”
“以金银色的光线编织,”
“还有湛蓝的夜色与洁白的昼光, ”
“以及黎明和黄昏错综的光明。”
“我将用这锦缎铺在你的脚下,”
“可我如此贫穷,仅仅只拥有一场华梦;”
“那就把我的梦铺站在你的脚下, ”
“轻一点啊,因为你踩着的,是我的梦。”
陆铭听着她没有任何起伏的语调,想起那个清晨, 他是如何千挑万选,想去那个姑娘面前,读出这首诗来。
那时候他面无表情,那时候他故作镇定,实际上却早已快了心跳,泛红了耳根。
此刻他听着那人平静念着他给她的诗集,他终于开口:“宋婉清,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上海不安宁了,你该走了。”
“那你呢?”
叶尘看着书上黑白相间的字,声音平静:“你既然知道上海不安宁了,你打算怎么样?”
“这与你无关。”
“那我去哪里,也与你无关。”
“宋婉清!”陆铭提高了声音,然而剩下的话,却又卡在了喉咙里,他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最后只能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去香港吧。”
叶尘没有说话。
她想,他和陆铭的根本死结,大概就在这里。
陆铭一心想让她去香港,可她注定不会回去。她既然来了这个时代,便不会白白的来。
然而她却也和陆铭一样,一心希望陆铭去香港。
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爱人能活着,好好活,有尊严的活,叶尘也不例外。哪怕她将生死置之度外,可陆铭的生死,她没有放开。
所以听着陆铭劝她去香港,她只能以结束告终这通电话:“太晚了,睡吧。”
说完后,她挂了电话,然后她将诗集放在床头。
陆铭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觉得自己仿佛是将所有勇气都耗尽。
他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等第二天醒来,陆铭便出去找向南,按照向南的说法,他将甲骨文片卖给了一个嘴上有痣的中年老板,陆铭打听了许久,听闻这是一位天津的富商,常年在天津上海之间活动,他让人守了各大火车站和码头,只要人一到就给他抓过来。
没等两天,人就给陆铭抓了过来,陆铭让人一顿暴揍后,富商交代了甲骨文片的下落,却是卖给了一个日本人。
富商报了那日本人的名字,是一个叫井上纯一郎的商人。陆铭觉得有些难办。那个日本人也是日本在华有头有脸的人物,抢是不能抢的,只能靠买。他让人去给井上纯一郎递了拜帖,没隔两天,就登门造访。
陆铭本来以为对方可能会拒绝接见,然而对方态度极好,不但很快安排了接见,还定在一个高级的日本料理店中。
陆铭到的时候,对方已经提前到了。对方穿着一身蓝色长衫,看上去全然是一个中国人的模样,然而那端正跪坐的姿势,却十分鲜明表明了他的出身立场。
陆铭坐到纯一郎对面,纯一郎给他倒了酒,用标准的上海话道:“陆先生找我,真让人意外。”
“井上先生答应见我,也让我很意外。”
井上纯一郎笑了笑,将酒推到陆铭面前:“陆先生为什么觉得我不会见您?”
“陆某这样的小人物,若在平日,井上先生大概是不放在眼中的,如今怕是有什么事,才让井上先生愿意见我吧?”
陆铭一针见血,井上纯一郎毫不意外,他点了点头,抿了一口酒,慢慢道:“我在上海已经二十年了,在这里有了妻子,孩子,事业也经营得不错。我熟悉日本,也熟悉你们。”
陆铭点头不语,静静听着井上的话,井上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我观察陆先生已经很久,陆先生做事雷厉风行,在下很是佩服。而且我也知道,陆先生做事能屈能伸,不是迂腐之人,对吧?”
听了井上的话,陆铭大概能猜出井上要讲什么,他笑了笑,换了话题道:“其实这次来找井上先生,是因为我听闻先生手上有一批甲骨文片,我想问问先生是否可以割爱?价钱只要合理,多些少些,都不是问题。”
陆铭的话让井上纯一郎有些意外,他想了想,慢慢道:“我的确是买了一批甲骨文片,没想到陆先生也是同好。陆先生想要甲骨文片,直接拿去就是,在下对朋友一向大方。”
陆铭明白井上纯一郎的意思,他对朋友大方,那得先成为他的朋友。陆铭现在也明白了井上接见他的原因,他想让他成为他们在中国的爪牙。
可这种事陆铭绝不会做,哪怕是为了任务也不可以。
人都有底线,有些人高,有些人低,陆铭理解那些为了性命出卖一切的人,但不代表原谅,自己更不会如此做。
于是陆铭轻轻笑开,摇着酒杯道:“井上先生还是开个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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