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嗓音已哑,哪怕这两个字,都念得格外艰难。
“东陵。”
而千里之外的极寒之地,东陵似乎听见有人在唤他。
极寒之地冰雪千里,他身披寒霜,慢慢起身。
那声音仿佛是呼唤,带着无可奈何和哀求。
“你听啊,”有人在说:“她在叫你。”
“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那人桀桀笑开:“你看,你看啊,她要死了。”
说着,空中幻化出一面镜子,叶尘出现在上方。
她被鬼魅环绕,却端坐不动,她身上已经被啃咬得只剩下累累白骨,可她却仍旧在坚持着,拨动着她的琴弦。
东陵静静看着她,那声音笑着道:“当年你为了天下苍生忘了她,如今她要死了,你是不是也要为天下苍生辜负她?”
雷劫在天上云集,东陵看着画面,眼都没眨。
哪怕是这样的叶尘,他也觉得是极美的。
魔神化作一道黑气,环绕在他周身。
“怎么样,东陵,”他的手指指在东陵心口:“疼吗?”
说着,它大笑出声:“疼就对了,你让我不好过,那大家谁都不好过!”
听到这话,东陵也笑了。
“为什么要辜负呢?”
他抬袖,那画面便落到地上,仿佛是一道门一般,他提步而入,唇边带着笑意:“这样好的姑娘。”
叶尘觉得自己的灵力已经撑不住了。
她的骨头开始变得透明,也就是东陵的名字,成为她唯一的信念。
然而,便就是这个时候,她感觉有一道光柔软推开了周边啃噬着她的冤魂,痛苦逐渐减轻,她抬起头来,看见那光芒之中,白衣青年提步而入。
还如第一次见面那样,白衫银袍,头顶金冠,卷云纹路压在衣角边上,古朴庄重。
他逆光而来,一步一步走到她身前。
她仰头,呆呆看着他。
此刻她已经是一具鲜血淋漓的白骨,然而他看她的目光,却依旧温柔如初。
她张了张口,沙哑出声:“东……陵……”
东陵蹲下身来,伸出广袖,将她揽入怀中:“夫人,我来晚了。”
说话间,磅礴的灵力灌入叶尘身体之中,她身体快速复原,一点一点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然而她没有看到的是,在东陵背后,无数冤魂厉鬼卷入了他的身体,少华和天帝激动出声:“东陵!停下!停下!”
可东陵没回话,他用灵力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叶尘在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眼泪喷涌而出。
那一句“夫人,我来晚了”仿佛成了这世上最大的委屈,她只是听着,便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死死抱着他,沙哑道:“我以为……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怎么会呢?”东陵瞧着她,目光温和:“你被欺负了,我怎么会不来呢?”
“尘尘,”他抚摸着她的头发,靠着她,仿佛要把毕生的温柔用在此刻:“我终于确定,我喜欢你,不是邪念。”
“你在我心里,真的比天下苍生,要重要。”
“我舍不得你受半分委屈,也忍不得你受半分伤害。”
“你在极寒之地前每一句话我都听着,你来的每一面,我都凝望。”
“我想,这份等待,得多苦啊。”
东陵身上散发着光芒,他背上吞噬着所有的冤魂厉鬼,早已变得鲜血淋漓,腐烂脓肿。
他慢慢离开她的怀抱,认真看着她:“所以,别这么辛苦了,嗯?”
说着,他在她耳边低语了三个字。
叶尘不可思议抬头。
“你说……什么?”
她声音打着颤,然而也就是那瞬间,邪气猛地爆开,蓬勃而来,东陵将她反手狠狠推去,直直坠下忘川河下。
十方镇邪镜从少华手中瞬间飞出,光芒笼罩在东陵身上,一个复杂的阵法在地面骤然爆开。
忘川河水从两边卷席而来,那个白衣青年坠落下去,叶尘猛地冲过去,却被少华一把拉住。
她看着那青年坠落下去,朝她微微笑开,河水从两边翻涌淹没他,她听到他的话——
杀了我,乖。
他将这天地邪气吸入了自己的身体,将自己彻底当做了容器。
当年他就给了她一道咒,她可以随时随地杀了他。
如今他用十方镇邪镜和阵法重新恢复了忘川河的封印,然而他却也深知,体内同时装着魔神和这样多冤魂厉鬼的他,根本不可能问得大道,渡化魔神。
与其多年后他丧失神智带来苍生大劫,不如此时此刻,就这样,杀了他。
所有人都明白东陵的意思,他们看着跪在忘川河边的叶尘,想要开口,却什么都开不了。
许久后,天帝走上去,慢慢道:“叶尘帝君……就按照东陵帝君的话,做吧……”
叶尘没说话,她看着那翻滚的忘川河水,整个人呆滞在原地。
天帝叹了口气,再唤了一声:“叶尘帝君……”
“其实他早就知道的。”
叶尘突然开口。
此刻没有任何人敢打搅她,只听她慢慢道:“当年遇见莫无邪,他将邪气引入身体之中,其实他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
“莫无邪是魔神设计东陵的第一步,他要苏醒,他需要东陵拥有心魔。”
“他用了莫无邪当引子,激发了东陵心中的魔气,而我就像东陵心魔的食物,对我的爱,对我的欲,因我而起的嫉妒愤怒,统统都是东陵的邪念。”
“他知道,他统统知道。可是,他还是要陪着我。”
“叶尘……”少华也走上来,沙哑道:“追究过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叶尘没说话,她看着忘川河水,回忆着过往:“遇到丑女的时候,他就知道忘川河的封印不稳。后来我跟着他来冥府,那时候忘川河的冤魂厉鬼便已经跑了许多,所以河水变浅。他早该辞去泰山府君的位置。”
“可是他不敢,他怕自己辞了这个位置,天帝就会察觉他的不对,会对我不利,会不让我们在一起。”
“他是不是特别荒唐?”
叶尘苦笑开来,眼泪落入忘川河中:“一个帝君,所有人都期望着他,所有人都指望着他,可是他却总想着,要 娶一个姑娘,想和她过一辈子。”
“可是他怎么能呢?”
“费尽心机,在极寒之地苦修三千年,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他娶不了她,每一次她在极寒之地徘徊,对于他而言,都是一场凌迟。”
“他见不得她受苦,见不得她难过,与其如此……不如从容就义,为天下苍生而死。”
“他死了,她总能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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