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正要追上,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忽然跑过来扯住他,附在他耳边道:“太子殿下,圣上急召您入宫。”
只这一转眼的功夫幼贞就跑得没影了,男人啐了一口,重新跨上马背,扬长而去。
躲在老乞丐背后的幼贞露了个头,左右看看,从他身后钻了出来:“老爷子,您要的包子。”
老乞丐嫌弃的把包子往她怀里一扔:“都脏了,再去给我买新的。”
幼贞席地而坐,撕开包子皮上沾的浮土,自己咬了一大口,“唔,好吃。”面对老乞丐嫌弃又惊奇的目光,她吃完了两个包子填饱肚子,把剩下的三个装起来,这才慢悠悠的说,“原来您不是乞丐啊。”
“你这丫头……”虽然现在看着衣衫褴褛,但只看那双璀璨如星的眸子也知道,眼前这个小丫头以前过得一定是千娇百宠无忧无虑的日子,那个脏兮兮在土里滚过一圈儿的包子,她是怎么吃下去的,“咳咳,谁说老叫花我不是乞丐的?我在这儿要饭好多年了,都不要玉币,只要吃的。”
幼贞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听说过谁家乞丐还挑挑拣拣的。给玉币就收着玉币,给吃的就收着吃的。您还嫌脏?乞丐嫌脏,多新鲜。”
老乞丐无话可说,幼贞往墙根依靠,抬头看着湛蓝欲滴的天空,感慨道:“我还以为自己真的长本事了呢,原来人家是逗我玩儿。得了,您就直说您是谁吧。刚刚骑马那位又是谁?刚才我要是没来主动找您,您是不是也要找上我了?”
老乞丐讪笑一声,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是我家主子想见你,姑娘随我来。”
周围无声无息的冒出来好些人,看穿着打扮都像普通老百姓,可一个个紧紧盯着幼贞,别说她是鲛人,就算她是鸟人,恐怕也飞不掉了。
幼贞束手就擒,跟着老乞丐七拐八拐走了许多小胡同,最后从一处偏门进了个宅子。宅子很大,幼贞尽可能的记住了他们经过的每一处,确保自己能够从这条路原路返回。
没有雕梁画栋,廊腰缦回,不见仆婢成群,奇花异草,宅子的主人,大概是个朴素的人。
朴素的主人坐在湖边一颗老树下看书,他着鸦青色长衫,外面还披着一件同色外衣,都用黑色滚边,有几朵浅粉色的小花落在他的衣服上和头发上,他亦浑然不觉。
老乞丐带着幼贞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恭恭敬敬的弯下腰,没有出声。
幼贞便也不出声,自己在心里盘算是不是能利用当下情况,做个交易,如果自己身上有这个人需要的东西,那她可以拿出来,换他帮自己寻人。
其实幼贞来的时候沈玉韫就已经察觉到了,毕竟怀中那个黑漆漆的东西一直在发烫,提醒着她的到来和存在。明明是能改变他命格的人,这个黑东西倒像比自己还激动。
他没反应,是想试试幼贞的性子。幼贞自己倒是想着事情真的想入神了。毕竟对她来说,这片大陆的未知之处太多,她想要寻人的难度也太大,别说几炷香的时辰不出声,给她搬一把椅子,她能坐在原地愁上三天三夜。
“咳咳……”沈玉韫咳嗽了两声。
老乞丐立刻会意上前,躬身道:“主子,人带来了。”
幼贞被他们的声音拉回思绪,向坐着看书的男人望去。说是男人,或许不太恰当。他大概二十出头的模样,但是身上又丝毫没有青年人的朝气和锐气,周身气度沉静而矜贵,那双眼睛,比他身后无波的湖水更加清寂。
一个看上去无欲无求,冷心冷肺的男人。幼贞觉得有些讽刺,若真是无欲无求,又千方百计把她抓来干什么。恐怕恰恰相反,这人所求甚深,所谋甚广,因为心有沟壑,包容天下,所以才能把欲望掩饰的那么好。
幼贞在打量沈玉韫,沈玉韫也在打量幼贞。
一只莫名其妙晕倒在琉璃海海滩的鲛人,刚刚成年,据说连情歌都还不会唱,想必占星术也没学会。他自知人心难测,从不以第一印象去判断一个人。但是这只鲛人例外,她的眼波清澈,清可见底,他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她就是这样纯稚无垢。
在他眼里,别的人披着虚伪的皮,而她是本来模样。就像现在,她看着自己,戒备,警惕,甚至带着些抗拒。而他怀中的漆黑异物却一直兴奋的发烫,连带着他那颗虚弱的心都跳得超乎寻常的快。
这多么不公平。
“你叫什么名字?”沈玉韫问。
“顾幼贞。”幼贞答。
“哦,这样。”沈玉韫在一张纸上写下顾幼贞三个字,一边道,“我姓沈,名玉韫,受封清河王,在皇子中行二。如果你不喜欢叫我王爷,叫我二哥也可。”
幼贞立刻表态:“王爷说笑了。”
沈玉韫的胸口传来的温度越来越惊人,那黑漆漆的东西甚至在微微颤动,以至于他不得不伸手按住它。再由着它激动下去,恐怕他会产生自己也同样兴奋激动的错觉。
他看着幼贞,从她的眼睛到她脸上的墨痕,再到她身上的粗布烂衣,尽力释放出自己的善意:“别这么紧张,如果你喜欢水,你可以去湖里和我说话。”
幼贞自然不肯。这如果是一片开放的水域,她二话不说立刻就跳进去水遁逃走。但是不是,这里是清河王的后院,跳进湖里,好方便他湖中捉鲛吗?
“王爷找我,所为何事?”幼贞不想再绕圈子,直接问道。
“来,这个给你。”沈玉韫递过来一张纸页,他知道鲛人五十岁可成年化形,可是看着眼前这个,总有种她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的感觉。不像是鲛人,倒像个又乖又软的小兔子。
幼贞上前接过纸页,半猜半蒙,认出这是一张卖身契。
丹霞阁顾幼贞,卖身于清河王沈玉韫。顾幼贞三个字还是新写上去的,墨迹才干。幼贞看完,把纸页合起,又放回沈玉韫的桌子上。
沈玉韫目光微滞:“你可知道,如果我持有这张契书,你便是我的人,生死只在我一句话之间。”
要不是俯首看着桌子,幼贞几乎要冷笑出声。她闭了闭眼,心头一阵翻滚后,方才平静的说道:“我更知道,王爷要弄出来更有力的契书,也只需再写一遍顾幼贞三个字。”
他在丹霞阁以重金买下她,给她机会让她逃跑,又在她以为已经获得自由的时候重新收网,让她清楚自己的弱小,他的强大,好打消她反抗他的念头,不是吗?
她清楚了,很清楚了。但是他再把猫捉老鼠的游戏玩一百遍,再威胁她一千次,只要有机会,有可能,她也会第一万次去做她想做的事,找她想找的人。
有些事可以放弃,有些不能。不仅不能,还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心之所向,九死不悔。
短短几句话之间,幼贞对沈玉韫的印象越来越差,这实在不符合他的预期。只是他自幼便是孤僻冷傲的性子,胸有城府善于谋略,他麾下众人折服于他的才智,信服他的品格,他却并不很懂得如何与人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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