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初醒,正见陆离用岩石堵住了洞口。紫贝坐起身来,仍是头晕目眩。
“能走吗?”陆离背身问道。
紫贝口干舌燥,又未理清他话中含义,一时未曾答话。
陆离于是转身向她走来,紫贝见他走近,心中莫名惊慌,忙道:“能走。”说着,便挣扎着站起身来,然而尚未站稳,便脚下一软,身子向前倒去。
迎接她的,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陆离温暖有力的臂膀。
紫贝未敢抬头,她感到陆离顺势将她抱起,朝洞穴深处走去。她的身体在他的怀里变得僵硬,唯有庆幸黑暗掩盖了她通红的面颊。
漆黑的长道尽头是一扇破旧的石门。陆离抬手叩门,门未开,脚下却开出一条地道,陆离便抱她下去。进入地道的刹那,头顶的道口随即关闭,温暖伴随着深深浅浅的灯光向她温柔的袭来。
陆离将紫贝放在一张藤椅上,并未察觉到她面色的异常,只道:“你若需要什么药材,告知我,我去取便是。”
“不,不需要了。”紫贝的舌头微微打颤,定了定心绪,方道,“小病,不碍事的。”她自以为隐瞒的很好,却始终未曾逃过他的眼睛。
陆离看着她垂下的面颊,无声一叹,转身向后走去。
紫贝这才敢抬起头来,发觉自己已身处一间典雅的房间之内,四面挂着八卦阵图,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与这份整洁雅致极不相称的是,墙角的一尊棺木。
紫贝望见陆离走到那棺木前,凝神片刻,低声道:“情非得已,打扰您了。”
待陆离转过身来,紫贝方才问道:“那是谁?”
“他,算是我半个师父罢。”陆离道。
“半个师父?”紫贝问道,“紫微斗数,是他教给你的?”
“是我从他那里学来的。”陆离道,“但他从不收徒。”
“听来像是个绝世高人。”紫贝猜测道。
“不过是个服了还生草的苦命人。”陆离叹道,“有个算命先生,三十来岁,身患重症,听闻雪山由还生草能医百病,有起死回生之效,便跋山涉水来巡,历尽千辛万苦,终于采得还生草,以为可大病痊愈,不料当场吐血而亡,再醒来已是五年之后,骨碎不能直立,寒毒攻心,命不久矣。”
紫贝意识到,这个算命先生不只是棺木中的那半个师父,亦是他自己。
“他在痛苦中苟延残喘了三年,终于在这个地道里发现一本残存的古籍,其上载道:还生草,医百病,解百毒,置之死地而后生。服下还生草,先用五年经历死亡,重获新生后,再用十年经历炼狱般痛楚,寒热皆惧,骨折难以站立,唯有爬行度日……其后,方可重生如常人。”
“那他为何?”
“所有服过还生草的人,均是死于十年的痛楚与等待。”陆离道,“但他不是,他活过了那十年,在此地建了这间屋舍,以便在寒冬取暖。”
紫贝这才知晓这屋舍是为取暖所建,难怪一进来便感到异常温暖。
“他既如此坚强,为何仍会……”紫贝愈发好奇。
“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生,亦没有平白无故的死。天道轮回,当死偏生,有如逆天,又岂可长寿?” 陆离道。
紫贝感受到他语气中暗藏的无奈与悲戚,心中酸楚,却无可奈何。她不曾亲身经历,但那五年的身死与十年的折磨,换来的却只是一个早逝的结局,着实令人心悲。
“他后悔了吗?”紫贝问道。
“他后悔了,悔不当初。”陆离答道,“所以,他没再回家,而是在此,平静地接受他本该接受的宿命。”
“他事前不知,所以后悔。”紫贝道,“而你,事前亦不知吗?”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后悔。他早已向我言明一切,我亦曾亲眼见到他毒气攻心,不能直立的惨状,但我依然选择和他同样的路。因为,我不甘心……”他的眼睛闪烁着忧戚的光,“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我的父母,我的弟弟,他们均是为我而死,我不能放弃这段仇恨!我要活着,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我都可以等,都可以忍受,只要活着,活着去亲手杀了我的仇人。”
紫贝默然,这一刻,她的心底竟无一丝反驳与劝阻之意。她仿佛真切地体会到了那种心情:只要活着,一切都值得!只有报仇,方死而无憾!
☆、第十章 碎玉之谜
烛火摇曳,模糊了紫贝的视线。她隐约看到烛光的另一侧,陆离孤寂的背影,他的手中紧握着一件物事,久久不肯松开。紫贝骤然想起的,是那块破碎的青玉。
封闭的地道仿佛将他们与岁月隔绝,但随着烛火的更替,紫贝心中仍泛起屡屡的不安。
陆离不常练武,大抵是这房间太小的缘故,又或许是他不想用杀气惊扰故友的亡魂。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安静地坐着,摩挲着那块残存的碎玉。
一日,紫贝终于忍不住问道:“这块玉,可有什么故事?”
“故事?能有什么故事?”陆离的眼睑低垂,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至多,只是过去留给我的一个念想罢了。”
“是你的亲人吗?”紫贝道,“你还怀念着他们?”言罢,紫贝意识到这话问得多余,至亲如何能不怀念?她夜夜梦回,不仍有父亲的身影?
“我的年少轻狂,不只害了自己,更害了我的家人,最无辜的,当属我的幼弟。”陆离轻轻地闭上双眼,仿若又看见当年那一场燃遍了整个灵月山庄的大火,“当我察觉到阮城秋的酒并未入口之时,她已经夺走了的剑,我抓住她的裙角,她冷漠的神情已经使我明白一切。但我依然不愿相信,我渴望她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哪怕只是瞬间,亦将成为我的救赎。可是她没有,她决绝地夺剑而去,待我爬出房门,迎接我的,便是无尽蔓延的大火。”
紫贝第一回不再心存怀疑,她仿佛忘却了十八年前夺剑而去的阮城秋,便是面慈心善的柳夫人。
“这青玉,是属于舍弟的。他生来体弱,家母便到庙里去求了块青玉,那方丈与家母是旧识,便将这玉赠给了家母,据说,这玉是方丈云游之时,于荒山拾得,能医百病,解百毒。事实亦果真如此,自从舍弟佩戴了这玉,便不再似幼时般多病,身体强健了不少。”陆离的手,未曾离开过那块玉,触摸着,仿佛依旧能够感知到逝去的亲情,“那一夜,我饮下毒酒,毒发难以行走,又失去佩剑,只能任人宰割。柳乘天誓要置我于死地,灵月山庄的护卫为了保护我,死伤大半。我弟弟从大火里找到我,将他一直贴身佩戴的青玉挂在我的身上……”
“哥哥,青玉能够暂时压制毒性,你戴着它,逃出去!”
“不,不要管我……他们要杀的是我,不关你的事,你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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