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在小王爷看来真真是一晃就过,翻身下马,他伸手去接姮娘,想说若能一下栽进他怀里,那才是美。然姮娘毕竟是名舞者,就算不会骑马,身姿却也矫健,借力小王爷伸过来的那只手,飘飘就也落地。
立刻有小厮迎上前来,弓身压首接过缰绳。此时天色已近昏黄,晨昏交替的这一时刻,万物笼于朦金之下,偶尔有风将柳枝拂摆,总有一种亦真亦幻的不真实感。两人并肩走着,姮娘忽然想起府中关于自己的流言,琢磨着该不该与他知会一声,但想想又觉得多此一举,她这几日没少与小王爷近距离接触,就更别提今日了,要真有事,小王爷早该死了八百回。现在也没见他怎么着,那些流言果然不靠谱。
进了侯爷府没两步,姮娘打算两路分走,可小王爷非说顺道,要一路相送,对于他歪曲事实的本领姮娘已是见惯不怪,由他好了,只是转念一想,与小王爷并肩一块走实在有些太扎眼了,背地里不知要招来多少白眼,于是姮娘提议,“咱们走小道吧。”
小王爷当然说好,只要目的达到,过程怎样都好。
不多时,小路尽头迎面行来两人,极目可见——两名小厮神色慌张一头一尾抬着担架一路小跑而来。
再近些便可清楚地瞧见担架上躺着的是一个人,只是那人被用草席罩住了身子与头脸,仅仅露出一双布履。姮娘扫了一眼,那样式正是府里小厮的配置。
迎面相对,两人见前路是小王爷,慌忙掂着担架退至一旁让道。
姮娘迟疑地再看一眼,正此时,啪嗒一声水滴溅落,将道旁青草染红,同时也将姮娘的脚步绊住,她移眸看去,见风忽然又起,蓄满了后劲,杂乱的风将草席掀卷,散乱的青丝下是狰狞骇然的面孔,一旁的小斯颤抖着手忙将草席重新盖上。
姮娘僵住了身体,虽只一眼,却也认出,是阿炳。
身侧小王爷同样也瞧见,他皱着眉,掩住口,指着草席问:“怎么回事?”
一名小厮支支吾吾面色为难,机灵点的则抢着回道:“这小厮害了热疾。小的们正准备抬去后山焼了。”
小王爷眉头更是皱,摆手轰道:“快去、快去……”
小厮们诺诺应着,脚下步伐更是加快。
姮娘愣在当场,热疾?昨日他还没病没灾,活蹦乱跳,怎么可能忽然就得热疾死了?是她开口求情反倒害了阿炳?可侯爷明明也已答应了说好,但阿炳死了,死得突然,毫无征兆。忽然想起初见那夜他的惊恐,原来不是毫无原由,和她走得太近,原来真的会赔掉性命。
小王爷扭头一眼看来,慌了神,“小丫头你怎么了?面色好难看。”绕着眼睛上下再看,“不舒服么?”
姮娘侧眸看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捂着肚皮道:“有点……吃撑了。”
小王爷面上神色顿时很是无奈,“让你嘴馋。待会儿让厨房给你弄些消食的汤药。”
姮娘笑得有些勉强,摆手说不必,“我回屋躺躺就好。”
小王爷看她一眼,思量着又问:“是不是被方才那小厮的模样吓坏了?”想想很有可能,姑娘们大多胆小。
不等姮娘再说什么,小王爷已从腰间取下一枚穿着红绳的三角符,笑着自顾替她挂在颈上,“哝,天霊寺求来的保命符,带上它就不怕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周末啦,那个……明天没有更新,后天继续……
第15章 君心不可知(十四)
一路将姮娘送至院门前,她的面色好了不少。回身与他点了点头,就又往里去了。
小王爷看她渐渐行去,踌躇着又将她叫住,“小丫头。”
“嗯?”姮娘回眸,有些莫名。
小王爷几步跟了上去,姮娘抬头看去,却又见他挠着脖子撇开脸,“……你,是不是喜欢凤君。”他其实一直纠结着那部天君传。
姮娘一时词穷,将眼调向别处。小王爷以为她默认,捧着后脑长长呼出一口气,背过身去又道:“你不舒服,就在屋里好好歇着。若是受不住,别一个人藏着掖着。”
看着小王爷快步消失在视界中,姮娘心中一时感慨。
院子里的动静半天也没将萝裳引来,看样子她还没回来。
慢步来到房门前,却发现门扇并未合拢,开了细细一缝。姮娘以为又是院子里那些吃撑了的姑娘,玩的小把戏。于是拿手对着门扉用力一推,身子则随之快速向后倒去。
并没有预想中莫名其妙的东西落满地,但桌边的那袭白袍着实令姮娘见鬼般地睁圆了眼。
“你在害怕?”桌案旁,游凤君抬眸看来,好似被什么晃了眼般,微微眯了眼眸,“在怕什么?难不成……是在怕本侯?”
姮娘慌忙敛去面上惧色,赔着笑道:“侯爷说笑了,姮娘怎么会害怕侯爷。”
游凤君闻言便笑,抬手对她招了招,还是那么不疾不徐地开口道:“那你过来,让本侯好好看看你。”
姮娘却觉一双脚犹如千斤重,半天迈不开来步,原本想对阿炳的死作的质问,更也没再敢问。
他明明笑着,可她怎么看着只觉心里发毛,但她又怂不敢甩脸就跑,因为知道结果大抵会更糟。于是她决定摆好态度先好好稳住他,尽量不让他有情绪上的大波动,免得一个刺激,到时候伤筋断骨的还得是她。
掐一把大腿肉,她挪着步子往前迈,明明知道他的意思是要她坐他怀里,可她不知哪根筋受不住控制,竟然作死地搬来椅子与他排排坐。
他探过三指,捻起她耳边的一缕青丝于手中把玩,“去了哪儿?”
姮娘大气不敢喘,盯着他手中她的发丝,尽量平静道:“去了城中心,逛了几家小吃铺,就回来了。”
他复又松了手,发丝自他指间悄然滑落,她松一口气,听他又道:“姮娘,你若想出门散散心,大可与本侯说,为何偏要与旁人去呢?”
“我……”他的问话简直全是送命题,如何回答,他都一定不会满意。
“怎么,”他忽然语调沉沉,执起她垂挂胸前的三角符,“……姮娘也信神佛?”
她暗叫一声糟,随口编了瞎话,“小铺上得来得,戴着瞎玩,侯爷不喜欢,姮娘这就摘了。”
那双深沉的眸子将她审视,她不知为何心虚得没敢抬眸与他对视。
“本侯给了你机会,为什么不说实话?”游凤君忽然起身,姮娘也不敢再坐,便见他探手抚向她的脸畔,漫声道:“姮娘,你从前……可从来不这样。”
他的指尖带着丝丝凉意,向下抚去,带起一片战栗。
“容本侯想想,是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变了呢?”凤君的声音又缓又慢,看似那么漫不经心,却又暗藏杀机,“似乎是从子恭到府里的那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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