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沛白紧咬牙齿,借着未熄灭的火光,苏映雪看到他面庞满是痛楚,这种痛楚她曾经见到过,演武堂中年少时的沈沛白突然发病,吓得她以为他是心脏病发作。
她心下骇然,难道……
她无能为力,只好将他抱在的怀中,只能用体温来传递着一丝微末的动力。
沈沛白紧皱眉头,许久,他缓过气来,撑起手臂想要挣脱苏映雪的怀抱,然而他一挣开就脱了力,超侧边倒去,苏映雪连忙伸手将他捞了回来。
沈沛白感觉出眼前这个人很紧张自己,也没有任何的恶意,也就不再挣脱她的手臂,只是心中暗暗吃惊,自己为何这么信任她。
事实上,他已经发现了自己身上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然而他生性谨慎,对方不开口他亦不开口,只是暗暗观察着苏映雪。
苏映雪突然觉得此刻沈沛白的目光好似一只戒备的奶猫一般,眼神之中满是谨慎戒备,却又带着探究和胆怯。
胆怯?苏映雪愣住了。
沈沛白身上有冷静、儒雅、不动声色、冰山、腹黑等等标签,苏映雪从未见他露出胆怯这种神色,在她心中沈沛白永远是沉着冷静,睿智而有主意,她的第六感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验证自己的感觉是错误的,飞快了问了一些问题,问到最后她整个人沉默了下来。
她本以为沈沛白只是失忆,然而他不仅仅失去了记忆,心智好似出了一些问题,她问他还记得什么,他记得自己是沈仲合的儿子,但是他认知的沈仲合还是鸿胪寺卿的官职,他也不记得自己的有表字,但是他却记得楚越川,他口中的楚越川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
楚越川与楚闻庭相差了五六岁,楚闻庭与沈沛白差不多岁数,说明了沈沛白现在的心智还不到十岁,苏映雪眉头紧蹙,凝视着无边无际的黑暗,沉默着,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沈沛白却突然开口道:“你是我的什么人?”
苏映雪道:“我是你的夫人。”
沈沛白瞪大了眼睛,神色有些发愣:“可是、你是男子……但是声音不是男人的声音,你好奇怪……”
苏映雪道:“我带了人皮面具,你也有一个,就在你怀里。”
沈沛白愣了有一会才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映雪。”
“骗人,爹说我以后要娶楚将军的女儿为夫人,我虽未见过她,但是我爹不会说谎的。”沈沛白飞快的反驳。
苏映雪一怔,原来沈仲合早就知道指腹为婚的事情吗?她还是秦叔告诉自己的,当年她不过十二三岁,将军爹和将军夫人从未告诉过自己此事,后来自己中了蛊,忘记了沈沛白,之后也就再也无人提起此事。
“我没有骗你,我就是楚岫玉。”苏映雪道,“我现在只是换了一个身份,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带你去见我爹,或是我大哥。”
沈沛白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考虑她是不是在撒谎,半晌之后他瓮声道:“好吧,我相信你,但是你要告诉我,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心智虽然倒退,然而积累而就的经验和直觉却是没有消失,他又是自小聪慧,醒过来自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人膝盖上,吓得他马上起身逃离,然而一起来就发觉自己有点不对劲,不,不只是一点,是全身都不对劲。
他记得自己此时应该是离开京城在去往苍山的路上,路上却遭到了一群歹人的袭击,几个护卫护着他逃里,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他却不必想之后发生的事情了,因为此刻他手长脚长,分明是一个成年男子的身躯。
苏映雪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一些细节没有提,有些事情就算她说出来,一个正常人都不会相信,更何况是机智的沈沛白,她也没有说出沈沛白的身世,怕他一时失口或被人套话,以及具体上山来做什么,只说为了取得安平王的信任,所以才上山救厉家小姐,却不慎被坏人迫害,被困在这石牢之中。
因为这些事情太过于冗长,苏映雪花费了半个多时辰才说清楚,至于沈沛白能不能理解进去,她也不知道,她对不到十岁的沈沛白全无把握。
沈沛白沉默的时间更久了,足足有半刻钟的时间,他才有些郁闷道:“你说我当了丞相?还干了很多坏事,百姓们都讨厌我吗?”
“那些都是假象,你所作之事都是无愧于心。”苏映雪连忙道。
沈沛白却是反驳她:“自小父亲教导我积德虽无人见,存心自有天知,在其位谋其事,借位谋利不择手段,错了就是错了,你不用为我辩白。”
苏映雪一时哑口无言,这就是年幼时候的沈沛白吗,他这般说话,倒是让她想起了当年初见他时候的书呆子模样。
沈参知教出来的,定然不会歪倒哪里去。
突然响起了一阵腹鸣声,因为环境太过于安静,所以声音特别清晰,苏映雪察觉到沈沛白僵住了身子,却不言语,她取出了怀中最后一颗梅子糖,放到了他的手中:“吃罢。”
沈沛白闻到了甜腻的味道,舔了舔嘴唇,眼前这个人他没来由的信任,虽然他还未全部信任她,但是已经不知不觉倾向于信任了,再则他肚子太饿了,感觉再不吃东西就要饿死了,就算对方给他下毒又如何,他身上本来就中了无药可救之毒了。
他将糖往嘴巴里送,却觉得自己口中有一些类似的味道,心中一动,停了下来:“你……有没有留着?”
“我还有一颗。”苏映雪骗他道。
年幼的沈沛白果真很好骗,将梅子糖塞进了嘴巴。
感受梅子糖在他嘴里慢慢融化,到最后渗入了喉咙里,沈沛白意犹未尽,饥饿没有丝毫的缓解,但是他却觉得有一点点饱了,因为苏映雪将一半的梅子糖给了他,若是她能自己留着,那或许逃生的几率会更加多。
苏映雪突然道:“你害怕不害怕?”其实她更想问的是,这么多年来,你可曾疲累。
之前她无法问出口,现在她就算问出口,沈沛白也无法回答她。
沈沛白立马摇了摇头,马上想起她看不见,道:“不怕!”
“为什么不怕?”
“因为……”沈沛白突然停顿了住了,默默将后面两个字吞入腹中,改口道,“我本就活不了多久的。”
苏映雪心中一紧,感觉自己胸口被什么堵住一样:“你不会有事的。”
她又补充了一句:“你的毒已经结了。”
沈沛白没有说话,他的毒若是解了,那为何这方才所发病症与他以前一模一样。
两人一时之间安静下来,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苏映雪说了太多话,此刻安静下来,才觉得头晕眼花,两天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她只觉口干舌燥,胃也开始如同痉挛一般一阵一阵抽搐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多久,只是掐着自己的手掌,暗道,千万别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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