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君暗下咬唇,声音中带着委屈的哭腔:“……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段崇反问:“虞姑娘又何尝不懂我的意思?”
虞君满目悲怆,犹豫良久之后终是决定放下自己最后的傲骨,与段崇说个明白。
她抽噎道:“段崇,我喜欢你,你第一次跟齐师父来到虞家庄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不然我为何放着虞家庄好好的大小姐不做,要来到六扇门当个女信鹰?”
“所有人都知道,你不可能不知道的。”
段崇认真地解释道:“段某当真不知。”
他对此一向不太开窍,要是对虞君有过任何男女之情,但凭两人相识多年,段崇绝对能够洞悉她的这份真心。
“我真心渴盼你能回应我,等了那么多年,都是镜花水月。”虞君抹着眼泪,“当年我收到家书,回到虞家庄,一去不归。过了那么久,你都不问我为何不再回来……”
她挽起束紧的袖子,展给他看的,是手腕上蜿蜒着一道浅浅的疤痕。
段崇略微蹙起了眉。
虞君哭得更凶,“你都不知道,我为了对抗父亲,为了能回来见你,做过甚么样的傻事?我也是个人,也是虞家庄人人都看重的小姐,不是草木,不比傅成璧低贱,更不比她爱你得少。段崇,这不公平……对于我来说,这太不公平了……”
段崇口舌生涩,同她讲不出道理。这本就没有道理可言,他活了许多年,就看傅成璧最好,甚至一时都难说她有哪里好,这如何分公平不公平?
“你娶我罢。”
段崇一下拧紧眉,目光中泛着雪亮的锋芒。
虞君抬起头,直视段崇,苍白的嘴唇抿成倔强的弧线,“我的所有,虞家庄的所有都会是你的。傅成璧若是容不下我,我可以不在这里住,甚至没有名分,只要你肯……哪怕有一点在乎我……我就知足了。”
她一步一步踱近,靠到段崇面前,静静地凝望着他,双眸中饱含炙烈的情意。
段崇略微垂首,抬手按住她的肩头,也止住她进一步靠近的步伐。
“并非明月容不得,是我容不得。”段崇坚定,没有任何的妥协和退让。
话语中明确表示出不会有任何动摇,一下就击溃了虞君所有的理智。
“你撒谎!”
她红了眼,狰狞地恼怒喝道:“傅成璧到底有甚么好?她除了拖累人,还能做甚么?傅家人根本看不起你,你要那样待她小心翼翼、卑躬屈膝……你是段崇啊,你记不记得自己曾经何等骄傲?江湖上那么多年奉你为盟主领袖,就算是朝廷都要礼让三分,何以到了她面前,就让你连尊严都抛弃了?”
原来在外人眼中,他是这等不堪的?段崇无言,听得这番话,实属啼笑皆非。
昭昭见虞君情绪不定,炸了毛似的不安,开始低呜乱叫起来。
段崇揉着它的脑袋安抚,对虞君没有要再解释纠缠的心思,淡声道:“等伤好了,就回六扇门休养。明月怀有身孕,大夫说宜清净,不宜劳累,府上不便有外客。虞姑娘,段某的意思想必你已经很明白了。”
念着多年的情谊,他对虞君已经表现出足够的耐心,若是换了旁人诋毁看轻傅成璧,段崇断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段崇语气中的冷厉锋芒毕现,令虞君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片刻,她撑住自己身体里最后一分力气,却也压不住声线里的脆弱和颤抖,
“段崇,你欠我的!你欠虞家的!”
不到这最后一步,她绝对不会拿恩情来要挟段崇。可她实在太怕了,虞家只余下她一个,她不想一个人……
听言,段崇沉默片刻,极力抑下一腔窜动的怒火,将声音压得很沉:“除了明月,我不欠任何人。”
他将昭昭从肩上掂下来,扔到地上,一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吵嚷声。小厮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似乎很是着急。
段崇循声望去。
虞君看清有一人教人簇拥着走近了,她攥紧手指,目光中闪过一道冷光,上前一下抱住了段崇,哭腔不减:“寄愁,别走!”
段崇目光所及的高大身影迈过门槛,一下停驻在中庭前。
“小侯爷,郡主不在府上……只有……”神色焦急的管家喘着气解释,不敢阻拦,只能紧紧跟在傅谨之身后。
傅谨之立身在灿然的霞光中,红翎银甲,俊美惊人,入鬓长眉略微凝着,黑眸如深潭古井,看不出喜怒,却是一本正经地带着探究。
“!!!”
管家也愣住了,吓得大气不敢出,将头埋得更低,退远了好几丈,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段崇料定虞君是故意的,最后一丝耐心终于消磨殆尽,本就对旁人没甚怜香惜玉的心,这会儿恼怒起来,毫不客气地就将将虞君一把推开。
他多年养就的赤忱心性和君子风范,令他遵从本能做出了处理和选择。他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做出绝情的举止,只是对虞君冷声下了命令,“够了!”
这一声中的失望和冷厉,如浸了酒的火刀子翻绞在虞君浓烈的心上,又如沸油当头浇下,让她在这里的每一刻都似煎熬。
虞君失魂倒退数步,再忍不住汹涌的泪,转身跑了出去。
相比在场的人,昭昭可是最欢的一个。它能认得傅谨之,高兴满足地拿毛茸茸的身子和脑袋去贴蹭他的武靴,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只可惜,傅谨之的注意力不在它的身上。
段崇僵着个脸,对傅谨之点头致礼:“侯爷,何时到的?有失远迎。”
“不晚,没错过甚么。”他冷冷讥笑一声,“听贵府管家说,璧儿去佛寺上香祈福,不在府上。可惜了,她错过了一场好戏。”
段崇听出他尖酸的话锋,颇感无力,只道:“一场误会。”
“哦,原来如此。”傅谨之笑得愈深,轻描淡写地揭过此事,“本侯刚刚到京,急着想见璧儿,未曾提前通传一声,说来就来了,实在是失礼。段大人,本侯来得是时候吗?”
段崇:“……明月去大佛寺上香,后天才会回府。”
傅谨之负手,往府内走去,四处打量宅邸的摆设,淡声道:“听闻女人怀头胎最辛苦,璧儿可还好?”
段崇有一种傅谨之不再追究的错觉,微微语塞,半晌才解释道:“一切安好。”
傅谨之点点头,又说:“此次本侯回京乃是收到皇上密诏,应当不会在京待上很久,与璧儿是见一面少一面,本侯想等她从大佛寺回来,接她回老宅住几天。”
段崇:“……”
他就知道!
傅谨之侧目,眸色泛冷,带着警告:“段大人应当不会反对罢?”
反对。
非常反对!
段崇冷不丁地回道:“明月在这里习惯了,回老宅诸多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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