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前点。”晋文帝支起了身子,对姚颜卿招了招手。
姚颜卿依令将小几扳倒了长榻中间的位置。
“前日别庄传来了消息,老四又呕血了。”晋文帝声音微沉,语调中带了几分沉重之色。
姚颜卿闻言面上浮现出一抹惊讶之色,轻声回道:“圣人可是要召谨郡王回京养病?”
“养病?”晋文帝口中溢出一声轻哼,冷笑道:“他这是心病,便是御医也束手无策。”
姚颜卿眼珠子转了转,如何也猜不出晋文帝召他进宫的意思,只能等着他的下文。
“你代朕去别庄瞧瞧老四,告诉他谊训养在我身边甚是妥当,让他只管安了心,不必有什么放心不下。”晋文帝沉声吩咐道,声音中难掩冷意。
姚颜卿听了却是一惊,这一惊绝非作假,他强忍住抬头的举动,以免让晋文帝觉得他私窥君颜。
“去吧!”晋文帝摆了下手,又指了放置在一旁的手书,阖上了眼睛。
“臣告退。”姚颜卿轻声说道,轻手轻脚的出了偏厅,之后接过内侍手中的大氅拢在了身上。
梁佶时间掐的甚准,姚颜卿刚系好了大氅,他便端着温热的刚好入口的清茶进了殿,见姚颜卿要离开,忙笑道:“姚大人这是准备走了?”他举了下端在手上的托盘,说道:“刚沏好的热茶,姚大人不妨喝几口暖暖身子。”
姚颜卿微微一笑,道了句“有劳了”便从托盘上端了一盏茶呷了几口,随后道:“知圣人身边离不得梁公公服侍,我就不耽搁你了。”
梁佶侧身避到一旁:“姚大人有要务在身,是我不该耽搁您的时间。”
姚颜卿一笑,眼下他真没有多少时间和梁佶闲聊,他微微颔首,从梁佶身边走过,却不着痕迹的递了一个荷包过去,这些宫里的内侍,尤其是在圣人身边服侍的,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梁佶手指一摸那荷包,便知里面是何物,当即眼中漏出了笑来,这小姚大人别瞧着年纪轻轻,却着实比一般人懂得做人的道理。
姚颜卿从皇宫出来便大马直奔京郊别庄,他脸色冷肃非常,这桩差事实有些烫手,晋文帝之意明面上看是让他代为探望谨郡王,实则却是让他放心的走,姚颜卿尚不知谨郡王是否真的要不行了,若不是,晋文帝这番话便是逼他自去。
别庄外守卫森严,瞧见姚颜卿打马而来,神情当即一变,戒备的望着他,待他翻身下马,便有一小将大步而来,问道:“来者何人?”
姚颜卿朝来人拱了拱,亮出了手书,道:“本官是御史中丞姚颜卿,奉圣人之名前来探望谨郡王。”
“原来是姚大人,下官失礼了。”那人当即收回了放在长刀上的手,含笑说道,接过手书细细端详后,便比了一个请的姿势,不忘与姚颜卿道:“谨郡王进来心情不好,姚大人还请担待一二了。”
姚颜卿微微一笑,道:“多谢提点了。”
“哪里的话,姚大人实在客气了。”那小将笑着说道,引了姚颜卿进了别庄,期间自以为隐蔽的打量着姚颜卿,他早闻其大名,实在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个俊美的小郎君。
姚颜卿已对其有所察觉,只是这小将目中并没有不善之色,倒让他不甚在意,等进了别庄内院,那小将停住了脚步,说道:“下官只能送大人到此了,圣人有令,闲杂人等不得进内院打扰谨郡王静养。”
姚颜卿微微颔首,道了谢,之后便顺着小将所指的方向而去,他步伐不紧不慢,甚至有闲情逸致打量着内院的景色,如今正是寒冬,园内不见花草,唯一点缀园中的景物便是一株寒梅,树梢上零星的几朵红梅在这雪天显得异常的扎眼。
“姚大人相比是未曾见过这样荒凉的院子吧!”伴随着一阵嘶哑的咳嗽声,这话断断续续的传入了姚颜卿的耳中。
姚颜卿顺着声音的方向侧头看了过去,对面屋子的窗户被支了起来,谨郡王穿着一身单衣倚在床边,他形容憔悴,脸色蜡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颧骨高高地凸起,唇角挂着讥讽的笑,那双黝黑的眼睛闪着阴冷的光,让姚颜卿联想起了一种毒物,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初雪刚临,郡王还是保重身子的好。”姚颜卿轻声说道,径直的从一边推门而入,之后走到窗边,想要伸手掩上窗户。
“母后说我受不得凉,除了夏日我寝宫的窗户便不曾支开过,屋内只有令人作呕的药味经久不散,如今到了这别庄,无人管我,闻着泥土的气息反倒觉得是世上最好闻的味道了。”谨郡王淡声说道。
姚颜卿却从这番话中听出了其它的意思,他淡淡一笑,把手收了回来,说道:“等开了春,百花盛放,殿下能闻到更怡人的花香。”
“这得看心境,我宫里原来养了无数的奇花异草,却未曾多瞧过他们一眼,如今想要看看,却也成了一件难事。”谨郡王的目光落在了姚颜卿的身上,唇角勾出了冷笑:“况且,我是怕等不到暖春的到来了。”
“殿下若保重身子怎会等不来暖春。”姚颜卿寻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又道:“圣人一直惦记着您的身子,今日初雪,担心您有什么不适,特意让臣代为一探。”
谨郡王闻言却是大笑起来,仅仅笑了三声,便用帕子掩住了口咳了起来。
姚颜卿微皱着眉头,伸手摸了下茶壶,壶身冰冷,不难想出平日里谨郡王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臣让人去上壶热茶来。”
谨郡王讥笑一声:“这怕是我喝的最后一碗热茶了,也好,就有劳姚大人了。”
姚颜卿出去寻了一圈在寻到了下人,可想而知他们平素里是如何慢待谨郡王的,姚颜卿却未曾多言,这无外乎是两种可能性,一是他们见谨郡王失势便不在上心服侍,二是有人授意,不管是哪一种这都与他没有干系,他今日来不过是代圣人一探罢了。
“这茶味甚怪。”谨郡王呷了一口便放了下来,皱眉说道。
“这是陈茶。”姚颜卿淡淡的说道,也不奇怪谨郡王会觉得味道怪异,想他身子不好,之前在饮食上必然都是精之又精,又何曾会饮用过这样的陈茶,只怕是连闻都未曾闻过。
谨郡王口中溢出一声冷笑,寒风从窗口灌了进来,冷的姚颜卿拢了拢身上的紫貂大氅,可谨郡王却如似了知觉一般,连眉梢都未动过一下。
“姚大人还是直接说明来意吧!别说父皇还惦记着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他若对我尚存父子之情,我今日也不会落魄自此了。”
谨郡王目光牢牢的锁定在了姚颜卿的身上,姚颜卿唇畔含着一抹浅笑,手中捧着粗瓷的盖碗,手指轻抚着,那盖碗尚不及他的手指白皙细腻,他突然抬头望向了谨郡王,神情并无异样,却无端的让谨郡王的心沉了沉,甚至不想在听他的来意。
“圣人让臣转告您,小皇孙养在圣人身边甚是妥当,您只管安心便是,不必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姚颜卿一字一句的说道,眼中透着若有似乎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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